第二十一章 兩人約定
她走進亭中。因是燈會之故,即使是在這小小的亭子裏,都有一盞漂亮的蓮花燈,在湖水中輕輕飄蕩。展舒修見她這般模樣,心中不由一動,卻依舊鎮靜地道:“你今日這舞,可從來不曾跳給我看過。”
“所以二皇子,這是嫉妒了?”
到了這亭中,莊宛寧就不如先前一般拘束。她靠在亭中一根柱旁,半倚半靠,頗有幾分風流之態。她淡淡的說著,頗為玩味的看著展舒修的表情。這展舒修……她麵上做如此表情,心中卻覺得,這二皇子忽然與自己定下婚約,必不會如同旁人所言那般簡單。
人人都覺得女子膽小,成不了大事;但莊宛寧卻知道,時人大多看不起女子,於是就沒有什麽戒心,她若是利用自己的優勢,試探於他,反而容易聽到更多的真話。
她不相信他。
展舒修見她如此大膽,心中就先是惱怒,然而他不是會對女子發脾氣的人,是以壓著聲音道,“我可沒有這樣說。”
第二次見麵,他的稱呼就從“本皇子”變成了“我”,這二皇子在軍中已久,恐怕並不單單是喜歡她,所以才換了稱呼。莊宛寧笑,“二皇子當真是灑脫之人,不過見麵一回,就願意與我這個平民用一樣的自稱了。”
這話說得婉轉,莊宛寧卻立刻看見,展舒修麵色一沉,比剛才更生氣了。亭中晚風習習,輕緩吹來,吹得他們的衣裙晃起,展舒修望向她的一雙眼,暗如長夜。他冷哼一聲:“我愛用怎樣的自稱,哪裏輪得到你來管?”
他們都不曾坐下,平視於對方,並不相讓。她忽然站直了身,不再懶懶的倚在那柱子上,做一朵好看的菟絲花。她的聲音也平靜了許多,“既然如此,我是如何跳那劍舞的,二皇子……也不必要管了。”
她的話音落下,說完轉身就走。
展舒修久在軍中,不是擅於語言之人,上前就拉住了她的手腕。莊宛寧沒有轉身,他就以為她是怕了。他就笑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我自然是可以管束你的!”
莊宛寧背對著他笑,女性的直覺讓她知道,這展舒修不會放任她走。但要讓他這麽說出與她結下婚約的理由,是不可能的……莊宛寧想著。既然碰到了人,她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一定要問出展舒修讓她做皇妃的理由。
隨後她手腕輕輕一甩,就將展舒修甩掉了。她的這具身體,確實尚未練過,但本來就體力不錯,加之她懂得用巧勁,要甩掉這人本就不是難事。一甩掉,她趁著展舒修愣住,就回過身,冷笑了一聲。
她即使是冷笑,也顯得那麽好看。
她道:“想必二皇子,除了以力欺人,還有用婚約來威脅我,也做不了什麽了吧?”
這話若是放在平時,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但莊宛寧說的是真話,男人不擅長於語言,說話死板腦子不會轉彎,其中大部分就算是編情話都編得不好,他們在情感的世界裏,通常都是那個輸家。——除了用武力威脅就不會別的了。
展舒修盯著她看半天,這才發現,她說的竟然是對的。他生在宮中,縱然見多識廣,也不曾見過這樣的女子。
莊宛寧很快接著道:“既然如此,二皇子也不必與我等平民虛以委蛇了。”她的聲音慢慢沉靜下去,並不偏激也不高傲,將自己擺在了一個較低的位置上。展舒修試圖斥責她,但搜腸刮肚,卻找不出這樣一句話來。
然後他背過身,不正眼看她:“你不是平民。”
他試圖擺出皇子的架勢來。“你將會是王妃。”
他的聲音動聽而悅耳,沉穩卻又如同釀久了的美酒。莊宛寧望著他,說話的聲音都帶上了笑意:“是這樣麽……”
她話還未說盡,就已經將他壓在了牆上。女上男下,展舒修登時鎮靜地睜大了眼睛,不管男女都會有這樣的反應。莊宛寧一隻手將他壓在牆上,兩人靠得極近,姿態曖昧,她的長發順著滑到肩上,有淡淡的香味。
這個女子,會跳劍舞,會搶他的玉佩,會這樣說話,明明獨特,卻不惹人討厭。
他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女子,這樣大膽,卻又不讓人覺得討厭。莊宛寧知道一個詞,名為誘惑。而她現在……就在這樣做。男女之間的一切,欲說還休,但誰做主動,從來沒有一本教科書規定過。
展舒修太過於震驚,一時之間忘了自己的境地,下意識就皺眉道:“你怎麽如此大膽,不守女子禮節?”
她笑出聲來,勾起了唇,一言一笑都顯得魅惑,眼角飛紅是畫上去的妖嬈:“是你說的啊,我會是王妃。而且,人人都知我不正常,是個瘋子。”
他既然肯定了她的身份,那她為何不趁機得寸進尺?
“你說謊。”
展舒修這才想起,最開始時候他的目的。他抬起眼來,“你根本就不瘋,也不傻。”
莊宛寧聽見這話,一顆心忽然沉下來。她不覺得展舒修有腦殘到一見鍾情的地步,卻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值得利用的地方。她的語氣,忽然就淡了許多,“我是不是真瘋,有什麽要緊?”
她說這話時候,語態頗為唏噓,仿佛這當中有什麽悲慘的過往。她不知道原主是不是真的瘋了,但如今最重要的是,試探出這二皇子,接近她的目的到底是為何。倘若單單是為了看看她是否真瘋,那算是有了幾分可信性,但她依舊不相信這個理由。
展舒修凝視著她。他見過的人,已經算是多的了。然而如今他居然分辨不出,眼前人所說是真是假。見識過皇室鬥爭的他,盡管並不沉醉其中,卻也想到了一件事:裝瘋莫非是這小女子在莊府中自保的手段?
但真相,已經沒有人知道了。莊宛寧不清楚原主的心思,斯人已逝,她是來自異世的靈魂。她忽然鬆開手,沒了調戲他的意思,退後一步,像先前那樣半死不活地倚著那根亭柱。這個樣子,渾然不似剛才那一雙桃花眼魅惑人心的女子,反而有了幾分人世的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