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絕不原諒
這話一出,屋裏幾人的臉色,都沉了下去。
莊宛寧的話,讓廳中一下子寂靜下來。
她望著站在那裏的母女兩人。她們互相依偎著對方,莊雨凝的眼神更不如先前一般怨毒,帶著幾分楚楚可憐與哀求,梨花帶雨般的可憐。原來這段時間這麽安靜,都是因為她們學會了曲線救國……從莊國棟身上下手,要求她原諒她們。
這樣的情況,她一個未嫁的王妃,與姨娘以及庶出妹妹計較,她們自然是那個被欺淩的弱者了。——人,往往都同情弱者,當她們自認弱勢,就會有人去幫她們,不論他們講理與否。
在她們麵前,仿佛感情取代了道理;試著和她們講道理,還不如對牛彈琴,至少牛是不會阻止你彈琴的。
莊宛寧心中沒有波動,麵對這樣的人,就隻剩下了一個辦法:讓她們知道,自己在對付的是什麽人。所以她不會認栽,何況她本來就占著道理。
此時此刻,莊國棟的麵色,就沒有先前扮演慈父時候那麽好看了。他皺眉,在這個男人眼中,不論誰有錯都好,解決這件事最重要。“宛寧……你怎麽這麽看你的妹妹?”
可是莊宛寧,不是一個會因為感情而屈服的人。她們本就水火不容,一下子原諒了她想和好,誰會信?
她彎起了唇,笑得比先前更冷。她道:“父親,人看人隻有一種看法,用眼睛。父親難道是不知道麽?”
莊國棟的臉色,登時沉了下去。他顯然是聽懂了,莊宛寧是在說他眼瞎。而她還在繼續,在父母雙亡的她心裏,最不值錢的稱呼大約就是“父母”二字。大約是天性中帶來的涼薄,所以她從未對這個地方寄予過感情。
“倘若是不知道,我自己說好了。”她說著,站起身來。她不喜歡坐著,坐著的時候,仿佛就矮人一截,盡管她並不需要用身高來壓她們的氣勢,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莊雨凝看著自己的姐姐,眼中一熱,就要起身去罵她。這個眼中無物的女子,居然還想著反駁……但卻被沈姨娘硬生生壓了下去。她按著自己女兒的肩膀,麵無表情,若切合現在形勢看去,看起來就像是被莊宛寧傷透了心。
這沈姨娘,也是個厲害角色。能夠看清楚如今莊宛寧的情況,而且還能隱忍這許久,甚至控製著自己的女兒,什麽都沒有做,就靠著吹枕邊風,在莊府中扳回一城。她從來都知道,在這府裏,要爭,要搶,最重要的,還是男人的心。
她可清楚得很。
一旦莊宛寧在莊國棟麵前,成了一個潑婦樣子,根本就不應該嫁到皇家的話,她們父母離心,她與她的雨凝,從此就有了可乘之機。即使這一次,她不成功又如何?她就是要她激烈地反抗,她再一推,罪名就全落到了她身上。
至於誰占著道理……這重要麽?
沈姨娘心中笑著,麵上卻已經是一派淒婉。
“父親,你看,”莊宛寧靜靜地說著,仿佛半點都不覺得心驚。她拉開袖口,其上都是一道道傷痕,讓人入目所見,就觸目驚心。“這是幾年前的傷口,”她用平靜的口氣說:“有人打我,隻是當時我分辨不清楚是誰。”
青紫色的傷疤,在手腕內側交錯。如果有人打到這裏,那多半不是因為不小心,因為手臂內側是很難碰撞到的。莊國棟望著,看起來沒有多少反應,但內心也有一絲絲驚詫。
縱然是朝廷,縱然是內宅,偶然也會有虐打的事情發生,但很少是嫡出的大小姐。或許是情況特殊……他這樣想。但無論原因如何,她都已經受傷了。莊國棟道:“你不知道是誰打你?”
“不知道,”莊宛寧說,她想,即使原主在這裏,恐怕也不清楚虐待她的是誰了。“但父親,你覺得沈姨娘但凡照顧我一點點,我會到這樣的地步麽?”
莊宛寧視線平靜,仿佛毫無波瀾。她將袖子褪下,然後微微一笑,讓人覺得可怕——因為她居然還笑得出來。“父親,我在府邸裏,在定下婚約之前,還甚至隻有幾個奴仆,每頓飯好一點的是冷飯冷菜,有時候甚至有更差的。就算是你麵前一個體麵的仆人,恐怕都過得比我好。”
她一句句話說出來,幾乎擲地有聲。
莊宛寧的確是強硬的那一方,她的態度看起來是那麽的不容情。但沈姨娘大約是忽略了,莊國棟是一個講理多過講情的人——何況莊宛寧有理有據,她如果是對著沈姨娘,說這些話確實沒什麽用,她並不會可憐她。
但莊國棟是她的生身父親。往糟糕一點說,剛才他提起莊宛寧母親時候的語氣,甚至是惋惜的。
莊宛寧覺得,這就夠了。
莊國棟皺眉,他從前忙於國事,從來都不曾關注過,府邸裏的一切事務。他道:“你所說這些,都是真的?”
“千真萬確,”她說,“還是說,父親,你喜歡看賊喊捉賊的戲碼?”
她的語調十足諷刺,聲音清冷像冬天結凍冰原。
沈姨娘這時候忽然開口:“賊喊捉賊?”
她的聲音聽上去很是淒惶。本來站在莊國棟身後的她,幾乎是抱著女兒躲在男人背後,似乎害怕有人加害於她。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上一次,莊宛寧就是那樣打她的女兒。
她看起來衣衫單薄,一雙眼睛抬起來脈脈含情。莊宛寧看了隻覺得難看。
她直白地繼續:“對。”
這時候她坐下來,喝了一口茶。她們都在一張桌子旁,莊宛寧已經開始想現在的她到底能不能掀桌。沈姨娘卻沒有反駁,而是慘淡一笑,應了她的話:“對,或許就如你說的那樣,賊喊捉賊。”
這個詞語聽了幾遍,莊宛寧隻覺得煩。但她依然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畢竟敵人說什麽她得聽著。她想,很好,你們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
沈姨娘道:“宛寧你說得對,我們從前或許是做錯了一些事。”她說,樣子謙恭有禮。“畢竟你是大小姐,都是我的疏忽,沒讓你過上好日子,是我這個做姨娘的錯。”
莊宛寧一聽,隻覺得諷刺。
這沈姨娘,是在道歉沒錯,但她那個態度,卻明顯就是在說,即使她有錯,她也不該做得那麽過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