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奪嫡之爭
展舒煜閉目在榻上緩緩睡去,宮人們吹滅了宮燈,這時候夜色已深,宮廷中處處點起長明燈,放眼望去,長夜裏點點燈光與夜色交相輝映,顯得那樣幽幽的清冷。展舒眉站在宮門外,卻不離開,抬頭望著這景年宮的牌匾。
他孤身一人,縱然在宮裏也沒帶幾個隨從,看起來簡直不像是宮中最受寵的蕭貴妃幼子。
若說大皇子展舒煜是個病弱的書生,而二皇子展舒修是每場戰役均凱旋而歸的戰神,那麽他展舒眉,就什麽也不是了。在旁人眼內,他隻是個成不了大事的紈絝,縱然皇上一向寵愛於他,但似乎因為一向溺愛,所以他肩上扛不起什麽大事情。
可以說,在奪嫡之爭裏,他是最沒有威脅性的那一個。他一貫沒有立場,誰都能和他說上兩句話,甚至有人懷疑,是不是蕭貴妃教子不成,也許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奪嫡二字,到底有多麽凶險,而皇宮又是個怎樣的地方。
但這一刻,站在他旁邊的小侍衛,卻心底一慌,覺得這位殿下,似乎和往常有些不一樣了。
他看到,展舒眉看著景年宮三字,因為夜色看不清他的眼神,他緊抿著唇,仿佛在考慮什麽。隨從不敢問,也不能問,盡管這位殿下一向是豁達隨意的性子,但這一刻的他,卻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
“你們說,”展舒眉忽然開口道:“嫡出當真是最好?”
這話問得莫名其妙。展舒眉卻望向他們,眼神冰冷而決絕,和平日裏那位殿下,全然不同。小侍衛甚至懷疑,是不是到了晚上,有惡鬼假裝成了殿下,站在他們麵前。但這荒唐的想法不過一瞬間,他們立刻意識到,展舒眉是在向他們問奪嫡之事!
這位殿下……是終於有了危機感?還是一時不忿?
但無論如何,心思幾番翻轉,他們都是不能詆毀殿下的。一排人惶恐地跪下來,忙不迭地就要奉承展舒眉的萬般好處。但就在他們說起話來時候,展舒眉卻忽然皺緊眉,揮了揮手,“行了,走吧。”
說完,他就離開了景年宮。一排隨從跟上去,各自都是摸不著頭腦:殿下今天到底是怎麽了?忽然想起這些事情來?
展舒眉顯然已經不務正業到了一個境界了,否則不會他周圍的人見他問這麽一個問題,就紛紛驚惶起來——這事落在他們眼裏,大約等同於一個從來不吃香菜的人忽然不偏食了,或者一個潔癖忽然不打掃屋子那樣,是一等的大事。
但卻沒有人敢問出口。
即使是最親近的隨從也不敢。
展舒眉看起來好相處,但卻沒什麽人能近得了他的心,弄清楚這位每天都在嬉笑怒罵的皇子殿下心底,到底在想些什麽。但這時候,他心中卻想著全然不一樣的事情。如今他的兄長們,已經為皇位,在桌下撕得不可開交。
而他……
是,沒錯,從一開始,就是展舒眉給展舒煜出的主意。是他提議讓他去找鳳玉,讓他用鳳玉來做遮掩;也是他讓他去找莊宛寧,挑畔報複於他。所有事情,都是他向展舒煜提的建議。
展舒眉閉上眼睛,他想,這一盤棋,終於是到收網的時候了。大皇子如今已經差不多廢了,這三番四次的折騰,他知道自己那位冷心冷情,從來不近親子的父皇,恐怕早已對大皇子失望。——和旁人所想的不同,他從來也不是無心於帝位,剛好相反,他才是站在局後的那個人。
而外在的那個展舒眉,什麽豁達好相處,隻是他用來欺騙旁人的一張麵具而已。
很快,展舒眉回到了長樂宮,見得燈火通明,忽然之間又笑起來,一甩長袖進殿中去。剛剛見到那一幕的人們才落實了心:這才是殿下慣常的模樣。
蕭貴妃就坐在屋內,正同人在看戲。戲台子上有幾個人在唱曲子,展舒眉湊近去,正正經經地作揖:“見過母妃。”
蕭貴妃見他這個模樣,就笑出聲來:“還不坐下?今日又去哪裏了?”
展舒眉的笑像極了蕭貴妃,兩人見麵一時有點像是照鏡子。於是展舒眉在一邊坐下,那隨意的樣子,一看就是受人縱容慣了才會有的。“去看了皇兄一麵。”他說著,語氣很甜,是哄長輩開心時候,慣常的氣質。
“誰說的,”蕭貴妃聽見這話,就不悅了,斥責起他來。:“他不是你皇兄,下次見麵別表現得那麽親近,省得日後皇後以為,我要靠著她的施舍才能過活。”
這話全無道理,更沒有邏輯,但展舒眉卻一下子聽出來,貴妃不過是又看皇後不順眼了而已。忙彎著眼睛笑起來:“是,娘說得對。”
他這話合了貴妃的心意,於是蕭貴妃冷哼一聲,靠在一邊榻上,一旁奴仆手持貴妃扇扇著她,直扇得衣衫晃動起來。她又道:“你這副軟骨頭的性子,真不知隨了誰。”卻聽得出寵溺的口氣。
展舒眉彎著眼睛笑:他的娘是個隻有一張臉的草包,他從來就沒想過將真相說給她聽,還有說自己在做什麽。
很快戲班子被撤去,兩人不過寒暄三兩句,就看到展舒修進門來。這些日子以來,展舒修不是在軍中,就是出了宮,他本就有責任在身,宮裏竟然沒幾個人見到過他。如今見到人了,宮中奴仆都跪下向二殿下行禮,他今日身穿一身銀灰蟒袍,在殿中極為顯眼。
展舒眉迎上前去,也是作揖:“見過皇兄。”
他一向是瓶萬金油,宮裏幾乎沒有不喜歡他的人。兩人站在一處,於是更顯得展舒修不苟言笑,不近人情。他淡淡地應了一聲,兩人走入殿內,隻剩幾個幾個內侍在近側伺候。
展舒眉眼珠子一轉,就想到了今日該說什麽話題。他道:“聽聞近日外敵來襲,前線戰況緊張。”
展舒修才掃了他一眼,淡然一笑,他生得俊美,縱然隻是這麽笑,卻更顯得氣質清冷,像是不屬於人世的仙。“什麽時候你也關注這種朝政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