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突厥質子
這麽簡單的話,他自然還是聽得懂的。他再自我中心,也是一名出色的將才,但凡好的上位者,大約都是願意聽人說話了解下屬的——對於可用又有才華之人,他們從來都願意浪費時間與心力去拉攏。
他也是這樣。
而以前不那麽對待莊宛寧,甚至於對待穆瀟瀟都不會這樣,僅僅是因為在他眼中,她們這些女子遠遠沒有那麽重要。
莊宛寧淡笑,“對。”
隻是簡單的一兩個字,好像懶得多動唇舌。說完這話,莊宛寧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酒。香醇的酒香氤氳了人心。
那笑容真的很淺很淺,仿佛沒有動心。
其實這是兩個相當心冷的人,展舒修是根本就不會關心人,因為他也從來沒被人關心過;莊宛寧則是太精明也太狡猾,會按照自己的心意來分關心的分量,對誰好不對誰好,都有自己的分寸。如果一個人對別人的關心程度,是自己計算好了並可以控製的,那這個人恐怕,已經相當成熟了,不會隨意的就去喜歡誰。
因為理智,本來就是一種相當冰冷的東西,與感情相對。
而莊宛寧本身就那麽獨立,所以當展舒修強迫於她,要她為他做某件事的時候,她永遠不會對他動心,因為她習慣了,一個慣於獨來獨往,而且靠著自己就能對付旁人,自己活下來的人,在她看來,展舒修那樣的行為,半點也不浪漫,甚至可以說是在壓迫她。
大約隻有久居深閨,對這世間男子存在著幻想的天真少女,才會憧憬那樣的愛情。
而很可惜,莊宛寧恰好不是。她或許不是一個適合談情的對象。
而幾乎每一次,她對他動心的時候,都是他願意放下身段,來體貼她之時。這樣的兩個人相處,總有一方要做出些改變的。
而如今,恰巧她遇見的這個人是展舒修。
展舒修繼續看著。有人投杯,杯子拋進了圈裏,周圍人就是一片歡呼。宴席其實是一種眾人交流的場合,到了後來,並沒有人真的會管,宴席的主角去了哪裏。看著這樣熱鬧卻由離得自己很遠的景象,他的心不知為何一下子就靜了下來。
他道:“你說的不無道理,或許我可以試一試。”
莊宛寧挑眉,不置可否。
其實從他們相識到如今,他已經變了不少了。但他居然還肯繼續,這就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了。莊宛寧說了一聲:“多謝。”
她甚少道謝,即使是對著最親近的墨竹,因為考慮到對方的身份和會有的想法,她都不怎麽說這句話。聽見他這麽說,冷漠的戰場殺手,忽然就笑了一笑。“你也會說謝。”
因為年輕,顯得格外好看,他眼神深邃好像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去,倒映著一點點沉澱的光芒。但笑容裏偏又帶著些慣常的狡猾——是帶領十萬大軍,將突厥殺退六百裏的將軍,會有的狡謐。
這時候她忽然望向他。長明燈亮了起來。她能夠看清他的側臉了。
展舒修確實生得好,劍眉橫飛入鬢,一雙眼眸明亮深邃,兩片薄唇緊抿著,淡淡的笑意。
她記得從前聽過人講,薄唇的人,多半薄情。而薄情之人,泰半要負人心。是啊,這樣一個人,叫京城裏多少閨中少女負了平生,訂婚之時又讓多少姑娘失了她們的盼望。負了太多人的心,但他自己卻從沒有在意過。
想到這個人就站在自己身邊,她還是不由自主的覺得心頭,似乎有什麽東西暖和了起來。
莊宛寧卻還是看得有點入神了。兩人沉默許久,什麽都沒有講,曖昧就在寂靜裏蔓延。她忽然仰起頭,一口氣喝完了一杯酒。
直到宴席散去,莊宛寧再沒有見到展舒修了。她上了馬車,迷迷糊糊的已經很困,紅袖用大大的鬥篷將她裹住,她在搖搖晃晃的車裏,慢慢的睡過去了。
不知為何就想起,宴席上半昏暗的光裏,展舒修的側臉。
她一定是醉了吧?她飲了那麽多的酒,不醉才怪。
她想。
戰爭過後,總是一片歡慶。京城裏,以長樂公主的慶功宴開始,城中大大小小的宴會,竟然多了不少。莊宛寧一個月能收到十多張請帖,隻不過她大多數都沒去過。京城裏人人都還沒有吃過戰爭的苦頭,卻都以此為借口醉生夢死了起來。
而就在這一片歌舞升平當中,突厥的質子卻是悄悄的被押到了京城。
當初兩國交戰,議和之時,就立下了條約,而其中一條,是突厥要派一名皇室中人來到京中,接受監視,以保證突厥,不會再次來犯。而事隔許久,突厥才將人送來了。
數輛破舊的馬車,許多監視的侍衛與隨行人員,其中有許多一看就知並非京城人士,乃外族之人。引人側目。
搖搖晃晃的馬車裏,坐著一名青年。
那青年頗為瘦弱且膚色比常人更蒼白,卻是濃眉大眼,正望著馬車外的京城。看到城中形形色色的人走過,還有繁榮的商鋪,滿街的小販,那些裝飾華麗堆砌的馬車。
連小孩子都穿著精心織造的外套,許多青年與閨中少女們穿綾羅綢緞,呆名貴首飾。這些所謂絲綢,都是在邊疆少有的東西,但大薑的京城裏,幾乎人人都穿。而那些能賣到高價的茶葉,在這裏,就好像什麽不值錢的東西一樣,誰都會喝茶。
他不由得驚歎:“大薑,果然是繁華之地。”
卻沒有人應和他。
馬車繼續往前。一直繞,繞得離那繁榮的市集遠了許多,到了一個更偏僻的地帶。青年看到那裏有一棟宅子,那宅邸是高門大戶,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門前甚至有仆人守著,即使是仆人,也是高高瘦瘦,身上穿的是好的布衣,而且此地幾乎沒有那刮人的風沙,有的隻是和緩的氣候。
青年想,他所在的邊境,果然比這大薑的京城,差了不知多少。打仗就是比拚國力,也難怪這一回,他們能贏。——而這,正正就是青年會到京城來的原因。
他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