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出塵
莊宛寧悟了，她覺得她明白為什麽沒人會來斥責他們了……主要是這些話實在太難聽，說白了根本就是在發牢騷，任誰都能說出口，根本沒人懷疑坐在這裏的，會是當今的大皇子。倘若不是她見過這個人，恐怕她也不會信。
酒樓裏撒潑耍賴的人難道還少？多半都被酒樓夥計當成醉酒人丟到後巷去了。
隨後，這話卻還引來了一群人附和。
“所言甚是！”
“天下人皆知，若是如此，大薑國運堪憂啊。”
“還需修養生息才是。”
她當場就被打臉了。那番聽起來毫無邏輯的話，居然有這麽多人讚同。而且聽起來，他們是真心的，而不是阿諛奉承？
……誰能告訴她，為什麽展舒煜會認識這麽一群智商負值的人？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莊宛寧忽然覺得，這話或許有一定的道理。
隨後一眾附和。眾人又是舉杯對飲，又是吟詩作對起來。莊宛寧這才慢慢從他們彼此的稱呼之中，辨清了這裏頭都有些什麽人。
她的確沒有見過他們，但強大的記憶力，讓她足以記住大部分瀟瀟說過的人名。她們既然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一些必要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於是莊宛寧才弄明白了，為什麽他們怨氣這麽大。
坐在這裏的，大多都是文武百官的後代子孫，他們的父輩、祖輩，現在甚至於還在朝堂上爭鬥。
這些人大多都是沒什麽才學，也沒辦法憑借自己的能力考到功名，隻會坐在那裏作詩做文，是京城裏隨處可見的那種自認為才高八鬥，實際上就是依仗著家世活到如今的人。
展舒煜一向在內閣裏做事，與文臣相熟，熟悉的自然也就是文人了。
隻是不知道，他拉攏來這些書生，到底又有何用處？
文臣和武將自來不對盤，何況展舒煜本來就和展舒修處於對立麵，會這麽詆毀他也是理所應當了。莊宛寧聽著聽著，也知道展舒煜恐怕是在拉攏人。但他拉攏這些二世祖有意義麽？
隨後酒席過了大半，就沒人說朝堂上的事了。一大半的人都喝醉了，剩下一些人在吟詩作對。
莊宛寧從來就不是什麽文化人，她能跳個舞還是依仗著武功底子；更莫要說聽他們在這裏折騰文字，她聽不懂。不久以後，人們散去，從頭到尾，居然沒有人發現莊宛寧還在。
聽見小二進來收拾東西，她才鬆一口氣。
看來今日她是安全了，沒有被展舒煜發現。雖然她確實打得過他，再來一百次都打得過，但不知為何，她就是不想在這裏被發現，隨後又要很辛苦才能脫身。等到小二收拾完東西時候，她就招手將人招了過來。
小二捧著一堆酒壺和白瓷碟，聽到她喊就走過來。莊宛寧問：“那邊的人都走了？”
夥計顯然隻覺得有點奇怪，但他還是回答了：“都走了。”
莊宛寧這才放下心來，結了賬，在暮色之中離開了酒樓。雲被夕陽燒得火紅，顏色鮮豔席卷了一片天涯。
而當她上馬回府之時，鳳央樓中，一名膚色蒼白的青年踏進門來。
這人生了一副異族相貌，他進樓來，本來聲色犬馬紛亂混雜的樓中，許多人都轉過臉來看他。
然而青年卻似人事不知，隻拿出了一個錦囊，拿給掌櫃看。那掌櫃一驚，隨後連連作揖行禮，狀似奉承，屈膝彎腰，是時下掌櫃會有的模樣。
青年不語，僅僅是隨著他，往樓上而去。
他一直往上走，因為年輕力壯，走了那麽多層的樓梯，似乎也不覺得累。走到最上一層，他轉身一看，才發現那掌櫃已經不知所蹤。他一向不熟悉中原，作為一個突厥人，他不擅長他們會的彎彎繞繞，反而很懂怎麽拿拳頭說話。
於是青年人就這麽往前走去。
這是鳳央樓的最頂一層，他一直走，隨後才看見了一名侍女。在他眼中，這侍女生得嬌媚可愛，皮膚較突厥少女們白皙許多，一雙眼沉靜似不動的湖。
盡管才十餘歲年紀，卻已經亭亭玉立。——這是青年作為質子到京城來以後，新近學會的一個詞。“請問你是？”他小心翼翼地問。
因為不熟悉，所以口氣生硬，青年自己不會發覺，但這侍女卻一下子就聽了出來。
她道：“請隨奴婢來，小姐在後頭。”
青年這才恍然明白，這樣好看的姑娘，居然隻是個丫鬟。想到這裏，立刻臉上微微一紅，但那侍女卻不理會他，已經往前走了。青年心中猜測，是否這中原人見麵，都是如此周折。
隨後他才見到了，坐在室內的主人。
她所在的屋子，在青年看來可謂巧奪天工，一張書桌，窗前爬滿不知名野花，黑夜自窗欞以外漏進來。而坐在那裏的女子，身穿一件月白裙裳，低著頭凝視杯中自己，輕輕晃著茶杯，袖口點綴了輕透的白紗，露出一截玉臂，更顯人氣質如蘭。
他已經知道，這京城的高門大戶裏，每一件東西，都精致得好似一碰就會碎；青年一直擔心，自己碰壞了什麽東西，賠不回來。
然則青年還沒有想到，會有這麽好看的人。
女子抬頭，“請坐下。”她微微抬起手，青年才忙不迭坐下。
她轉頭喚那侍女：“與心，倒茶。”
與心當即恭順地走近來倒茶，青年方才知道這少女名喚作何。穆瀟瀟微笑，眼睛彎起來，是那種出塵的好看，於異性而言幾乎是致命誘惑：“這位就是收下請帖的……阿薩勒公子？”
最後一句話，說得有點奇怪，但他連忙接口道：“正是。”
聽見這話，穆瀟瀟眯了眯眼。
今年突厥戰敗，兩國已簽訂了和約。合約之中言明，要突厥送一名人質到京城來，接受監視。而如今，她眼前這名青年，就是突厥的皇室中人，名為阿薩勒。
她送了請帖，將人請來，卻不曾想到，這異族之人真的這麽大膽，敢直接到鳳央樓裏來。
但這些算計，穆瀟瀟自然不會說。隻是斟了茶，與人談起日常瑣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