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火光
麓山道,陡彎處。
破碎車件遍落滿地,翻在護欄邊的紫色跑車裏傳出砰砰撞擊聲,隨著漏灑路麵的汽油燃起,車身一陣急速搖晃。
跑車斜對麵幾米外停著一輛貨車,濃煙滾滾,遮掩住隻剩下小半的車頭。
昏沉趴在氣囊上的唐赫,咳嗽著直起身,人往後靠,使勁搖搖腦袋。
摸索著解開安全帶,踢開變形的車門,他躍身從大貨車跳下,腳下打軟,趔趄的差點撲到地上。
寒風吹來,終於清醒了些,他轉身看去,貨車後箱一側不知被什麽劃開一道大口子,零碎東西拋散的到處都是。為了不引起懷疑,為了貨車能合理的預先到這裏,他可是真把房裏東西全收拾進來了。
腳下踩到了什麽,低頭,閃動火光中,看見棱角尖銳,他彎腰撿起,踉蹌的走向紫色跑車。
跑車晃動的更加劇烈,唐赫走到跟前,彎下腰,隔著破裂車窗和裏麵滿臉是血的男人對視,複又扭過頭,看看往跑車逼近的熊熊火勢,
車裏那張疼痛扭曲的臉驚恐,想要嘶吼什麽,嘴巴張開卻湧出著鮮血。
唐赫笑起來,用手裏東西把車窗邊上玻璃敲掉,伸手拽著衣領把那人從車裏拉出來。
是的,沒理由讓這人走的那麽輕鬆。
把人拖離跑車,短短一段距離,唐赫呼呼喘著,喉嚨一熱,也吐了口血出來。
按撫撕裂般巨疼的胸口,當瞧到躺地上裝死男人的閃爍目光,他忍不住又笑起來,咳嗽著蹲下,拉起那人頭發,借光火光讓其看清楚自己的臉。
見那人還是有些迷茫,唐赫伸手從口袋裏翻出手機,屏幕已經碎裂,幸好還能開機。
打開相冊,點出照片,上麵是側身站在花海前的一個紅裙女人,他抑著情緒,將手機屏幕壓到那人眼前。
“……”無盡驚恐重新爬上那張帶血的臉,因為擠壓傷勢,每下掙紮都湧出大口的血,喉嚨隻能發出嗬嗬低吼。
與這氣氛違和的舒緩鈴聲突然響起,唐赫愣住,放開那人頭發,接通電話。
“你在哪兒?”
傳來的女聲焦躁不安,唐赫沉默,“……”
“你到底……”
火勢燃到跑車油箱,爆裂炸開,一團耀眼火光湧上半空,巨大響聲也掩蓋了電話對麵的叫喊。
“不要。馬上就有人過去……”
應該是早就有覺察了吧,不然也不會讓人一直跟著自己。唐赫輕聲開口,“用不著了。如果……嗬嗬,算了,還是說對不起吧……嗯,再見!”
掛斷通話,望著馬上又呼入的來電,他猶豫下,將手機丟進赤紅火焰之中。
遠處,車隊轟鳴隱隱傳來,無數車燈遙遙在望,更遙遠,夾雜著低微警笛聲。
瞧見那人眼底閃過的一絲狂喜,唐赫好笑的搖搖頭,到了這時,竟然還存有奢望啊。
一輛輛迅急的車駛過夾彎,雪亮光芒耀眼刺來,他高高舉起手中的銳利。
……
嘭!
後腦撞到冰涼地上,眩暈之後,疼痛接踵而至。
唐赫緩緩睜開眼。
淡藍色窗簾飄蕩,揮舞暖暖灑進來的和煦陽光,空氣中漂浮的細微顆粒都如此耀眼,散落紙張被吹來風的卷起,又輕輕落下……
一切一切,如老電影裏蒙了昏黃片格的慢鏡頭。
像是過了很久很久,久的如同一個漫長世紀,又似隻是短短幾秒時間,一瞬而過。
視線聚焦,腦海嗡嗡聲中,陣陣忽遠忽近的哄笑聲鑽進耳朵。
上方探出一個略顯稚嫩的圓臉,即便刻意梳著中分,臉盤依然很大,眼睛也因此顯得更小,不厚道的憨笑,讓五官顯得很喜感。
“……沒事吧?”
幾遍之後,才聽清這張掩不住幸災樂禍的大臉在喊什麽,唐赫下意識搖搖頭,拉住那隻伸過來的手,艱難站起。
嘈雜聲貼著耳邊炸響,鬧哄哄,讓他視線變得清晰正常。
後牆黑板上,配著粉筆插畫,寫滿著摘抄的散文,兩邊白色牆壁,各掛有一張張帶人像的名人格言,一排排整齊課桌。
正前方,是一張寫滿化學公式的黑板,講台前,一個戴金絲眼鏡的中年人,手捧玻璃茶水杯,同樣掩不住臉上笑意,“有沒有事?”
“……我……”麵前出現的這一幕,讓唐赫不知所措,懵然的摸摸後腦。
“賈樂,你陪唐赫去下醫務室,快去快回,不要耽誤等下的課。”
“喳。”匆匆將地上試卷課本撿起的大圓臉,聽到後,如得聖旨的諂媚奴才樣,又逗得哄堂大笑。
這堂得虧是化學課,碰上了性格隨和的劉老師,若是語文課班主任老張,看賈樂怎麽作死!
等一下。
初中教化學的劉老師,不是因病提前退休了嗎?
前幾年回家,他還和湊巧回來的同學一起去探望的。還有……
望著作怪要攙扶自己往外走的賈樂,看著這瘦小個頭,經過講台時,劉老師笑意的抬手上扶眼鏡框,他轉頭,下麵是一排排熟悉而又陌生的稚嫩麵孔,上麵滿是揶揄卻又不乏善意的笑容。
出教室大門,輕柔暖風迎麵撲來。
唐赫從二樓走道處往下眺望,前方不遠是長著稀疏雜草的空闊操場,一條水泥路從中穿插而過,盡頭是一排排紅牆磚瓦的教職工宿舍。
幾乎是被賈樂拉著往學校醫務室走,快到位於中間的樓梯,經過一間教室前門外,忽聽裏麵傳出聲音。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新轉學過來的同學,會和大家一起參加下個月的中考……”
唐赫猛地停住腳步,見教室裏高台講桌前,一位老師正衝著下麵學生做介紹,講桌旁邊,站著一個穿藍紫相間運動服的柔弱身影。
似是有所覺察,那身影轉過來。
紮高的馬尾順直垂落後肩,臉龐細潤如脂,鼻尖上有一點似有似無的淡淡黑痣,輕抿起的嘴唇輕薄紅潤,細長眉毛下一雙剪瞳清澈如水,讓那張小臉顯得越加清麗。
是她!
唐赫依靠身後過道欄杆,定定望著講台上的身影,失去力氣的滑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