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氣(一)
,在離死亡最近的地方
城市的日落是即將沉睡的野獸,在光暗交界之時,帶來最後一絲溫度。
白奕什麼都沒查到,空手而歸,他一個人走在街道上,有著前所未有的愜意。
這和想象的有些不同,原本他以為自己在擁有新的生命后,會選擇整頓地獄,重新擔起鬼王的重任。
可現在,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一條鹹魚,每天除了吃飯睡覺蹲書店,就是在去書店的路上,甚至被許言吐槽,真是白瞎了這具能夠活蹦亂跳的身體。
至今為止,白奕還有些恍惚,當他意識到自己睜開了雙眼時,有些疑惑的感覺,隨後,他起身看到了假面那幸災樂禍的笑容,才明白了一切。
醒來的是他。
是因為他把力量交了出去,就像之前的交易那樣,他擁有了控制權,換成許言被困在這具身體里,當一個無關緊要的旁觀者。
其實沒什麼好開心的。
他還有很多很多事沒有完成,地獄人間依舊一團糟,只不過短暫的平靜,真是值得人貪戀。
沒了破刃的囚牢,天空意外地清澈,白奕偶爾會停步下來欣賞。
「話說,血月……是出事了吧?」
「怎麼?」
白奕語氣依舊平靜。
「不是吧,那是對你最忠心的下屬,她出事了,你不僅不去找她,還連點擔心都沒有,你還是人嗎?」
「準確地來說,我不是人,還有,她是不會出事的。」
白奕在路邊買了一份關東煮,還順便帶了一些水果,看這架勢,他是鐵了心要當個退休大爺,一心只想好好養老。
「我是不管你的血月,今天看到唐糖,我倒是想起來了,橙子沒回來,得去找他。」
「找不到,只有奈特一族能找到通往噩夢邊境的通道。」
白奕一邊回答著,還一邊買了份草莓,說是能在店裡研究一些新的飲料。
許言不禁仰天長嘆。
「拜託,當初我當店長的時候,都沒來研究這個。」
「你不重要。」
白奕清冷地說道。
該討厭的人繼續討厭,反正,他刷的都是許言的卡。
以前怎麼都沒發現,這個白奕跟橙子一樣氣人。
白奕推開店門時,時間已經不早了,之前感染的事,因為第一起案例爆發在深夜的酒吧,導致到現在病症都快要恢復了,還沒人敢在外面呆得太晚。
人們還沒從重創的打擊中恢復過來,還在慢慢治療著傷口,所以千言語最近很早就關門了,還是老樣子,小王破刃呆在一樓,白奕一個人睡在卧室里。
他曾也紳士地想把卧室讓給兩位女生,他一開口,就把小王嚇得連話都說不利索,而破刃高冷,也沒有搭理他。
只是今天,好像有些不太一樣。
白奕看了一眼時間,這個點,店裡還有客人在,一個中年男性,鬍子拉碴的,衣服也並不正式,就那樣坐著,也沒有人陪他聊天。
小王和陳東深都不在,就只有破刃一個人坐在收銀處,像跟沒得感情的冰雕,直挺挺地坐著,沒有表情,也沒有動作,看起來怪嚇人的。
白奕看了一圈,也沒多說什麼,把食物和水果放進廚房,就上樓洗澡了。
吃飯和洗澡是他醒來後學的習慣,當鬼的日子可不需要乾淨,現在可就不行了,不幹凈的話,這具身體會莫名出現一些排斥反應。
他就像個剛出生地嬰兒,還要適應活著的感受。
等白奕認真地把澡洗完下來吃夜宵,卻發現那個客人還在。
「去跟他聊聊天。」
許言突然出現。
「為什麼?」
白奕邊吃邊回道。
「什麼為什麼,他這麼晚都沒走,說明有不想離開的理由,再說了,溝通,本就是人與人之間交往的基本禮儀。」
白奕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放下了手中的美食。
走近一看,發現那個男人有些眼熟,好像白天在哪裡見過一樣。
「說你好。」
「你好。」
白奕在他面前坐了下來。
男人很是疲憊,和印象中的臉有些不一樣。
「說話。」
「說什麼?」
白奕疑惑道。
像這種略帶討好性的行為,白奕從來都沒做過,以前都是若寒帶著下屬跪在他的面前,又或者是血月過來彙報情況,哪裡有惡鬼出沒,哪裡又需要他去鎮壓。
一個只有純粹的暴力的地方,力量的碰撞才是他們說話的方式。
許言腦袋一大。
竟然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回些什麼。
男人看著白奕在自己的面前自言自語,突然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怎麼?」
白奕轉頭問道。
「沒什麼,就是突然想到了我兒子,他原本是個很好的孩子,特別優秀,在學校里成績也都是拿第一的,可就是那場病,就因為那場病……」
「死了嗎?」
白奕開口問道,許言都還來不及阻止,扶著額頭,無聲地嘆息。
男人一愣,可能從未聽過如此直白不帶拐彎的問話,有些不太適應,他搖搖頭回答道:
「啊……那倒沒有。」
「沒死的話,就應該不是感染源的問題,之前有人告訴我,如果人類生病了,就該去醫院,而不是呆在咖啡店裡。」
白奕誠懇地說道。
「白奕!你說話能不能委婉些!委婉,委婉你懂嗎?」
「嗯,明白。」
白奕點點頭應道。
應得一流,可許言知道,他不明白。
明白就見鬼了!
男人估計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耿直之人,一時語塞。
「如果沒事的話,我們要打烊了,你可以儘快……」
「白奕!」
話才說到一半,就被許言打斷。
白奕皺了皺眉:
「什麼事?」
「你給我聽好了,現在,我說一句,你說一句,一字不差地轉達。」
許言無奈地說道。
「嗯。」
還好,白奕同意了。
「你可以說說,你兒子是什麼情況?」
許言開始詢問道。
「你可以說說,你兒子是什麼情況?」
白奕重複道。
男人應該是不想離開,他有很多話,想說又沒機會說出口,所以許言一問,他就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他說……
他有個兒子。
昨天,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