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眾人空間 兩人世界
引言
“壓迫著我的,到底是我想要外出的靈魂呢,還是那世界的靈魂,敲著我的心門想要進來呢?——泰戈爾”
正文
邯口的夏天實在太熱了,歐陽文正想去旅遊,他跟老爺說:
“爹,我去上海考察一下吧,看看我們還有沒有什麽別的生意可以做。”
“你去吧!”老爺總是那麽支持兒子。
一個月後,歐陽文正回來的時候,他便盤下了舊英租界退出的咖啡館。
歐陽文正說,在上海,已經有各式的新式咖啡屋,生意很好,還很有情調。這次回來,他也想做一個,但不想沒有新意。
“一個中西結合的茶咖館怎麽樣?”歐陽文正問賬房的眾學徒。
大家不置可否。
他接著說:“裏麵隻有一種咖啡,卻有各色中式茶點,名字就叫荷畔茶咖。”
歐陽文正似乎對這個點子很得意。
三姑娘隻是覺得:“有錢人的生活樂趣不太懂,倒是老爺太寵這個兒子了。”
歐陽文正是老爺正妻的小兒子,是最像老爺的一個。
哥哥歐陽勤武老實巴交,弟弟歐陽欽少是妾所生,又是軟弱的性子,不得老爺歡喜。
老爺對於這個兒子,那是要什麽,就給什麽,做什麽事也支持。
老爺知道這個兒子不但腦袋靈光,而且內裏是個善良的,做事也有分寸。
更不像最小的兒子,花錢大手大腳,也沒什麽上進心。
對於歐陽要開這個茶咖館,老爺是從各方麵支持,還把賬房的學徒們都撥過來幫他。
再仔細說說這個茶咖館:它可在鬧市區,是路口的一棟英式三層建築的第一層,麵積約150平方米。
原來的咖啡館靠街玻璃一側擺了8張4人位桌。歐陽文正最滿意的便是這一排座椅了,坐在那裏,看得見街對麵及兩旁的風景。
在裝飾方麵,歐陽文正倒是很節約,為了控製費用,原來咖啡館的桌椅、櫃台就都沒怎麽改動,隻改了裏麵的軟裝飾(就是換個顏色的窗簾)和大門口牌匾上的字。
裝修的時候,歐陽文正搬了一塊木板,1米高,18米寬,掛在進門左手邊的空白牆上,他說這叫心願展示板,任何人都可以在這塊板子上留言,可以寫願望,寫心情。
歐陽文正在展示板四周裝飾上彩燈,又訂上一張早已準備好的方形字條,字條上摘抄節選了魯迅先生的一首詩:
“我的所愛在山腰,想去尋她山太高;我的所愛在鬧市,想去尋她人擁擠;我的所愛在河濱,想去尋她河水深;我的所愛在豪家,想去尋她兮沒有汽車。”
三姑娘瞟了一眼字條,冷笑一聲,也寫了一段訂在板子上,然後出門拿訂做好的窗簾了。
待三姑娘走後,歐陽文正迫不及待跑去看字條。
上麵也是一段摘抄:“在這個黃昏的朦朧裏,好些東西看起來都仿佛是幻象一般——尖塔的底層在黑暗裏消失了,樹頂像是墨水模糊的斑點似的。我將等待著黎明……——泰戈爾”
歐陽文正傻傻地看著展示板笑。
片刻,三姑娘拿著窗簾回來了,路過展示板,忍不住又瞧了一眼。
“愛情呀!當你手裏拿著點亮了的痛苦之燈走來時,我能夠看見你的臉,而且以你為幸福。”
歐陽文正的字跡,三姑娘認得,這也是泰戈爾的詩。
三姑娘放下窗簾,又粘上一張字條:“我夢見自己在冰山間奔馳。這是高大的冰山,上接冰天,天上凍雲彌漫,片片如魚鱗模樣。山麓有冰樹林,枝葉都如鬆杉。一切冰冷,一切青白。但我忽然墜在冰骨中。上下四旁無不冰冷,青白。——魯迅《死火》”。
三姑娘正看著自己的傑作,歐陽文正突然走過來,靠近三姑娘,離得很近,已經輕輕挨著三姑娘的胳臂。
三姑娘隻覺得上胳膊一陣暖意。
接觸麵積大約20平方厘米,隻隔兩層薄薄的布料。
那是歐陽文正的體溫。
那高三姑娘大致03c的體溫。
特別溫暖。
三姑娘紋絲不動,她希望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永遠……
歐陽文正又低頭,嘴唇貼近三姑娘的耳廓,隻有01厘米的距離。
三姑娘的心髒突突跳起來,感覺麵龐、脖子都開始發熱。
周圍也很安靜,三姑娘仿佛也聽到了歐陽文正的心跳聲——砰砰……砰砰……砰砰……
“你家親戚可是我們同齡人?帶上我一起去逛街吧!各個街道我可熟悉了!”
歐陽文正突然的這幾句話打破了這刻寧靜。
三姑娘一陣尷尬的感覺襲來……
“不需要了!”三姑娘氣惱地推開歐陽文正。
三姑娘懶得解釋二寶已經走了,“再說我們三個一起逛,這算怎麽回事!”三姑娘心裏嘀咕。
歐陽文正呆呆站在原地,臉上、眼神裏盡是難以述說的心傷。
貌似好不容易,鼓起很大勇氣才說出這幾句話,而三姑娘四個字就懟回去了。
而對三姑娘來說,除了逃走,她想不出別的擺脫這一刻尷尬的方法。
貌似她一個本該呆在閨閣的姑娘,不好好等著嫁人,還跑出來招惹是非,招惹男人。
“見我家親戚算怎麽回事,是要讓我難堪麽?還是你們要決鬥?”三姑娘心想,於是鬱悶地去掛窗簾。
中午了,彭小米喊大家吃午飯。
“我現在不餓,一會吃。”歐陽文正說。
“我還沒掛完,掛完再吃。”三姑娘說。
“你們不吃,我吃。”彭小米自顧自吃了起來。
蔡美娥不好意思去吃,“我來幫你掛吧”,於是過來幫三姑娘。
三姑娘看著過來的蔡美娥,突然說:“美娥,我自己退了親,你說我該怎麽告訴我爹娘?”
“退了親?”蔡美娥很是驚訝。
李大軍愣住了。
彭小米剛進嘴的一口青菜葉掉在嘴邊掛著。
“嗯!”三姑娘回答。
“你可真是個奇女子!”蔡美娥的音量大了一倍,遠處的歐陽文正也停下了手裏的活聽著。
“既然退了親,就退了吧!晚說一天是一天,隻能到不得不說的時候再說了”,蔡美娥羨慕地說。
李大軍聽罷搖搖頭,彭小米唆進了那口菜,繼續吃著。
三姑娘沒有轉頭,悄悄用眼角餘光看歐陽文正。
似乎,他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