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新的生活 新的開始
引言
一陣聲響轉上了階沿,
(我正挨近著夢鄉邊;)
這回準是她的腳步了,我想——
在這深夜!
一聲剝啄在我的窗上,
(我正靠緊睡鄉旁;)
這準是她來鬧著玩——你看,
我偏不張皇!
一個聲息貼近我的床,
我說(一半是睡夢,一半是迷惘):——
“你總不能明白我,你又何苦
多叫我心傷!”
一聲喟息落在我的枕邊,
(我已在夢鄉裏留戀;)
“我負了你!”你說——你的熱淚
燙著我的臉!
這聲響惱著我的夢魂
(落葉在庭前舞,一陣,又一陣;)
夢完了,嗬,回複清醒;惱人的——
卻隻是秋聲!
——徐誌摩,落葉小唱
正文
歐陽文正的婚禮提上了議程。在賬房裏,歐陽文正準備下請帖。
三姑娘去了後廚,刻意躲著歐陽文正。
“喲,結婚啦!恭喜你呀!”彭小米有些羨慕地語氣,“這可得包個大包啊!”
李大軍打開請帖,“梅麗芳!那是梅部長的千金啊!”抬頭看著歐陽文正,“二少爺,這梅部長可沒有兒子!您這以後做了這乘龍快婿,可要關照關照小弟們!”
李大軍從不廢話。
蔡美娥一直麵無表情,三姑娘也一直沒有出來。
其實歐陽文正也並沒有準備三姑娘的請柬。
經過幾個月的籌備,麵粉廠的經營步入了正軌,蔡美娥正式成為麵粉廠的賬房先生,李大軍是外勤。
老爺讓三姑娘和彭小米幫歐陽文正少爺管管茶咖館的賬,順帶籌備茶鋪的開張。
1931年,還沒過年,二寶就提前到三姑娘家來了。
周天,母親讓二寶和三姑娘去邯口新市場逛逛,置辦點年貨。
剛一出門,二寶就攔住了三姑娘,“三妹,這是我娘的鐲子,希望你收下。”
三姑娘瞬間就流下淚來,自己隨便說的拒絕的話,二哥就記在了心裏;而歐陽文正,甚至都沒把自己當個平等的女人看待,可自己怎就偏偏喜歡這樣一個人。”
三姑娘收下了手鐲,眼淚滴在二哥伸過來的手上……
她想徹底忘記歐陽文正,就從今天起,從此刻起。
第二天,三姑娘一大早在茶咖館的展示板上留了一張字條:“文文:我們如海鷗之與波濤相遇似的,遇見了,走近了。海鷗飛去,波濤滾滾地流開,我們也分別了。——選自泰戈爾詩集”。
中午,三姑娘發現自己的字條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新的字條:“我這一刻感到你的眼光正落在我的心上,像那早晨陽光中的沉默,落在已收獲的孤寂的田野上一樣。”歐陽文正的字跡,泰戈爾的詩。
看著這滾燙的字眼,三姑娘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舒緩一刻再鎮定地放展開眼皮。
她隻想離歐陽文正遠一點。
盡管她想和歐陽文正呆在一起,哪怕隻是寫寫展板。
“可萬一哪天歐陽文正又甩開自己的手,又或者一臉嚴肅地看著自己,我會承受不不住的,不,我隻是怕看見他不開心的臉,我不想讓他討厭我……而且,我已經答應二寶了。”三姑娘心想。
三姑娘回麵粉廠後院找了老爺,說了下麵這幾句話:“老爺,馬上要開新的茶鋪了,茶咖館也需要固定的賬房。我去籌備新茶鋪吧,這方麵我比較擅長!”
老爺雙手拄著拐杖支撐著低下的腦袋,聽著三姑娘一連串的話,沒有聽清其它,隻恍惚聽見她要去籌備新茶鋪。
“可以,你去吧!”老爺說。
“好的,老爺。”三姑娘給老爺鞠了個躬,就退了出去。
三姑娘跑回茶咖館,跟彭小米交代了一聲。
“盤點的時候,你還是得來幫忙!知道嗎?”彭小米翹著他的小拇指對著三姑娘說。
三姑娘開始忙新茶鋪的裝修。每天逛材料鋪,收材料,招呼著工人做展台,確定圖紙。
忙的時候,三姑娘暫時忘卻了這一切,覺得很充實。
可歐陽文正還是總是在眼前晃,他會到每個茶鋪巡察,一改往日小氣的本色,下工後還總是請大家吃晚餐。
但有幾次三姑娘借口沒去,第二天總能聽過彭小米他們抱怨:“明明是少爺請客,最後怎麽變成他們買單……”
三姑娘搖搖頭,果真還是小氣的歐陽文正。
一天中午,三姑娘路過茶咖館,不自覺走到展板前,展板上多了很多字跡的字條,原來她和歐陽文正寫的字條都沒有了,但有幾個新的字條是歐陽文正的筆跡:
1、“愛就是充實了的生命,正如盛滿了酒的酒杯。”
2、“誰如命運似的催著我向前走呢?”“那是我自己,在身背後大跨步走著。”
3、“杯中的水是光輝的,海中的水卻是黑色的。小理可以用文字來說清楚,大理卻隻有沉默。”
還是泰戈爾的詩。
這一刻,三姑娘感覺到自己被濃濃的愛意包圍。
“這是什麽操作,要結婚了還在不停地招惹我,不放過我麽?要我如何做?還要我如何做?”明知沒有結果,三姑娘還是享受著這刻的愛。
幾個月就幾個月吧!
三姑娘想跟歐陽文正做雙鞋,給他留個念想。
一周後,鞋做好了。三姑娘和歐陽文正一起清點茶咖館的庫房時,三姑娘把鞋塞給歐陽文正。
“我不要,你送給你家二哥吧!”歐陽文正說。
三姑娘有些意外,半響呆在原處,似沒有反應過來。
下工後,三姑娘帶著鞋,走到碼頭。她想要扔掉鞋,想讓鞋隨著江水漂流,正如感情,也一樣隨著這江水遠去!
江水一如往日,奔流不息。
三姑娘沒有見過海,她想:“海跟江的區別也許僅僅就是看不到邊吧!”
傍晚的天陰沉沉的,江水也昏黃不堪,看著江麵上川流不息的商船和江邊碼頭辛苦勞作的工人。
三姑娘突然覺得:世界很大,人很多,為什麽要在一棵樹下吊死,又為什麽要浪費一雙鞋。
三姑娘輕輕把鞋放到一個乞丐的身旁,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