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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北上天津

  ,你還是考慮北上吧,到了一處陌生的地方,花錢的地方多著呢。”


  “是……可我欠你的也有點多……”


  “多乎哉不多也……”迅三裝模作樣的撚著根本就不存在的胡子,泱泱然,在頓了一首道:“你若北上他日學成,你自由歸還於我的時間……”


  潤澤此刻也不好再多說什麽,此時的手頭緊,的確不是虛言,盤纏,銀兩對於他真的很重要。


  送走迅三,潤澤忙完堂前的事務,又忙完後廚。


  終於到了半夜,他也該歇歇了。


  他小心翼翼的收拾著,後天的船千萬不能出事,他想平安的離開上海。


  夢想是他唯一想要堅持的東西。


  第二日依舊很忙碌。


  每日迎來送完,彎腰叩首,對於潤澤來說的確是艱難的。


  再怎麽艱難,再怎麽不痛快,他在家的時候也沒有這麽一天到晚的堆著笑臉,一幅媚俗做派。


  為的就是多這麽一兩個銅板。


  但離了家,沒了家的依仗,他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的樣子。


  誰還知道他是誰?

  他是誰也根本就不重要!


  一介平民,既非皇親國戚,更不是詩書大儒!

  他算個屁!


  他連個屁都不是!

  比起被人鄙視,餓肚皮的日子,理想是他唯一看到曙光的念想了。


  他心中暗自祈禱,老板娘快點兒結了工錢吧。


  終於在延後兩天再兩天後。


  老板娘終於發工錢了!

  等拿到錢的時候,潤澤傻眼了。


  原來,老板娘隻給他了15個銅板。


  本來說好是30個銅板的,怎麽就變成15個銅板了?


  潤澤拿到以後,心裏很是生氣,他有點窩火,時間匆忙,容不得他再等下去了。


  隨即他去質問老板娘了,這30個銅板對他來說很重要。


  他還指望著這些錢北上安家落腳呢。


  “你呀,還有理說!”潤澤剛一說,這老板娘尖利的聲音都要穿破了潤澤的耳膜。


  “那偷走了我的半瓶子洋油,是誰幹的?一天到晚上偷偷點著個油燈在那裏做什麽?你是在我這兒真的當夥計來了嗎?我看你在我這兒是蹭吃蹭喝,偷奸耍滑來的。你這剛剛幹滿一個月,又選好地方了吧!別說我不知道你那個小老鄉,每次過來跟你說些什麽,做些什麽,別以為我好糊弄,不知道!你們這些讀書人沒本事讀書了,就想著跟夥計一樣的幹活拿錢,你也不問問夥計是那麽好當的嗎?你以為卷起袖子拉下臉就是夥計了嗎?你看看你幹每天幹的這活都得小五再去收拾。你個缸鬥……給你發15個銅板,算是寬厚了。你說他是真是有命發達了,還得記著我這15個銅板的好,按理我可以一個銅板都不敢你拿棍子直接把你打出去呢。我知道你要走了,你現在趕快走滾蛋吧,那鋪蓋留下!一樣都不能拿,留著!這還有下一個夥計要用!”這老板娘一幅鬥雞的嘴臉,趾高氣揚的。


  “可是我帶來的衣服,還有被褥那都是我自己帶來的啊,我理當該帶走……”


  “什麽?你說什麽呢?理當?跟我講理是嗎?那我今天就跟你好好講講理……沒有拳頭,講什麽理!你偷送的螃蟹,少幹的活,早都折到裏麵了,這15個銅板是我的恩情!別忘記了!我的理就是拳頭棍子,你想試試麽?不想的話,就趕快滾蛋吧。一個鄉巴佬還想著改造全世界呢,做什麽癡心妄想!”這老板娘頤指氣使。


  話說完畢,給兩個夥計使了個眼色。


  這兩個夥計直接拿著棍子把潤澤攔著,不讓他在進了餐館門,也不讓他收拾行李!

  就這樣子潤澤被趕了出來。


  報官是更不可能的事情了。


  他這點銅板,恐怕那衙門裏的人看都不看一眼,這在上海灘能開店的,那個不是白道黑道都有傘罩著。


  他孤身一個鄉巴佬,說不定再被官員再關個一日兩日,耽誤了北上大事更是不得了!


  如今這個時間更不能糾纏。


  吃苦從來都是正常的。


  而且於貧民來說,更是正常與習慣。


  他怕隻剩下一條路。


  那就是讀書,這樣才能有朝一日能夠改變命運。


  外麵的風雨從來尖利!

  活著也從來都是艱難。


  這個啞巴虧也隻能吃了。


  潤澤隻能找到北上的船去。


  還好就船拉貨拉的大多數都是從上海吳淞口這邊港口北上的。


  這些年,朝中打仗,輸得多,這港口也就這樣打開了。


  各式各樣的洋玩意都來了。


  最可怕的就是鴉 片了。


  這鴉 片害人不淺,滿街上的鴉 片 館,這東亞病夫的稱號也就坐實了。


  潤澤知道這是個壞東西。


  但知道又有什麽用?


  自己的家裏人都管不了,還能管別人不成?


  一個人能管好自己就不錯了!

  潤澤如今是無依無靠孤苦一人,見到了那娘舅,自是把那手絹信物遞給他。


  怕是為了少受氣,他另外拿了兩隻銅板,去打了一瓶紹興花雕,又去買了兩個梅幹菜餅。


  這算是見麵禮吧。


  這娘舅看到手絹瞟了一樣,也不接。


  嘴裏嘟囔著:“這個小拉稀,每次都是跟我找事!”


  倒是看到這紹興花雕,這表情才好了點。


  “你就是那個北上要讀書考試啊。”這娘舅頭也不抬的說道。


  潤澤恭恭敬敬弓著身,站在那裏說:“是的,聽說北洋大學堂在招學生。”


  “北洋大學堂?那都是富家子弟讀書的地方。你能考上嗎?那可是中堂大人辦的學校!”這娘舅一臉的不屑。


  聽他這音,他似乎很了解北洋大學堂。


  當然又給潤澤潑了一頭的涼水。


  但潤澤早已聽習慣了否定句。


  再多一條又何妨。


  他隻是畢恭畢敬的站著,一言不發。


  這娘舅似乎根本就沒有關注到潤澤似的,自顧自的說著。


  “聽說你聖約翰都沒考上,而且是考了三次也沒考上?”


  這潤澤的臉色變得難看,但卻也不得不接受現實。


  隨點了點頭:“是的,差了一分。”


  “你們這些讀書人一天到晚都是變法、改革的。聽得我暈,煩死了,生活不就是柴米油錢,就像我們這些跑船的人,有吃有喝老婆孩子熱被窩不就行了嗎?也不知道你們折騰個什麽勁,如今洋人洋炮都到咱們家門口了,靠著你們這個讀書人能幹什麽呢?一天天的打嘴仗,有個什麽勁頭?還不是靠我們這些拚了命,拚了力氣不要命的人去攔著……”


  潤澤聽到他這麽說,一幅教訓的樣子,也不好再說些什麽。


  隻點點頭。


  是啊,如今倒是有些“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來。


  但於他們可不就是這樣,“百無一用是書生!”


  說的也沒有什麽錯的。


  是啊,文人麽,不就是靠文字和嘴皮子。


  他不喜這八股,也沒有求個功名。


  這求洋學,卻也沒有考上,他還能說什麽?

  “忍”是這一路上的真諦!

  他可不想就一路上被這娘舅的火爆脾氣,一言不合,喂了魚。


  剩下的便是行動了。


  潤澤此時吸取經驗教訓,打算不管怎麽惡心,不受用,他都得沉下心來,好好的忍著。


  從吳淞港到天津港這一段路路上,潤澤跑前跑後什麽都幹。


  他沒有了往日的偷奸耍滑。


  或許老板娘的內句話對他還是有刺激,也或許是種激勵也不是。


  做什麽事,讀書人,打工人。自然是勞動人。


  又有什麽區別?

  如今大家都是勞動。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前程?


  哎呀如同八字沒有一撇,是雲霧中飄渺的海市蜃樓。


  他想,如今這形勢隻能靠自己。


  他現在唯一的自尊,就是自己能夠養活自己,不找家裏人要錢了。


  所以出力,是自己僅有的本錢了。


  如果連這個都不拚盡全力,還能靠什麽呢?


  娘舅就看他倒是做事勤快,還挺懂事的,有的時候他哪怕是說的刻薄的時候,也不跟他爭論。


  看情形,是個老實孩子,也就不再說些什麽了。


  而且潤澤畢竟是做過小工,察言觀色的能力卻道也強。


  那娘舅,吃完飯想點支水煙,潤澤必定是第一個給點上。


  翹起腿,覺得腳累了,潤澤,必定是第一個跑到跟前,端上一盆洗腳水,給捏捏腳鬆鬆肩。


  這些都讓娘舅很受用。


  大約是經曆了一個月的航程,終於到達了天津港。


  謝天謝地,潤澤平安抵達,沒有被丟到長江裏喂魚。


  如今,他在這船上混的都快成二把手了。


  原來成長並不難。


  不是潤澤做不到。


  而是苦難不夠,到了這個點,他學會勤快,努力,臉皮厚之後,生活的一切似乎並沒有那般無路可走的樣子。


  潤澤第一看到了北方的情形。


  北方,早晚寒風凜冽。


  從上海至天津,潤澤似乎又過了一個早春。


  北方春來的晚,這時候才吐露出早春的氣息。


  那連翹和迎春花相繼開放。


  天津港口,潤澤跟娘舅拱手告別。


  娘舅這次竟然例外的給了他一塊銀元。


  潤澤覺得奇怪的很,並不敢接。


  “我沒有付旅費,這錢不能要。”


  “有什麽,拿著吧,你這樣的小夥子,吃得了虧,受得了氣,你他日定有成就的。你好好讀書……”


  “娘舅。我是想好好讀書的,隻是這讀書啊,就沒有時間、勞力糊口之前,也是我的一份心願吧。”


  “哎,別說喪氣話,若真是你考進呢北洋大學堂,他日若是學了個駕船,海軍什麽的,跟洋鬼子打,我也算是積德了。”


  從沒有人看好自己!


  潤澤,沒有想到這個娘舅雖然嘴巴苛刻,但臨了了,卻會給自己說出這樣的鼓勵話語。


  潤澤暗自下決心,他在天津不管多艱難,都要好好考這個北洋大學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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