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68,遊興
“殿下,也許我們可以讓你們姐妹兩個調換一下。”
雖然艾格隆聲音壓得很低,但是在瑪麗亞聽來卻不啻為一聲驚雷。
這個驚世駭俗的提議,即使像她這樣離經叛道的人也沒有想過,以至於讓她愣住了說不出話來,甚至忘記了剛才艾格隆那些冒失舉動所帶來的羞憤。
片刻之後,她終於取回了意識,而後那些羞憤重新湧上了心頭,她怒視著麵前的少年人,然後抬起手來對著他就是一耳光。
以艾格隆的身手,她的動作簡直慢得可笑,但是此刻艾格隆顯然也沒想過要動粗,所以隻是往後仰,躲過了這一巴掌,而他抓住瑪麗亞的手也隨之鬆開了。
“抱歉,殿下,我剛才隻是一時激動,被衝昏了頭腦……絕非有意這麽做。”艾格隆連忙向她解釋。
接著,他又小心翼翼地問,“您覺得我這個想法怎麽樣?”
“簡直蠢透了!”瑪麗亞大怒,然後幾乎對著他吼了出來,“你以為我和她長得一樣就可以隨便調換了嗎?我們兩個人雖然自幼就在一起長大,可是我們已經分開幾年了!在這幾年當中,她的經曆和我完全不同,認識的人也不一樣,我怎麽可能輕易地就蒙騙過所有人呢?
而且,就算我鼓起勇氣辦到了,讓大多數人都分不出來,那我為什麽又要為了她賠上我的一生呢?你以為我沒有去過她那兒嗎?那個見鬼的地方,沉悶孤寂,還有個傲慢尖刻的老東西隨時找麻煩,你自己都待不下去了,還好意思問我願意不願意?誰會願意?!
你以為我們兩個真的感情就好到了我願意為了她付出一切的地步了?我什麽時候讓你產生了我是這種聖女的錯覺?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產生這麽愚蠢糊塗的想法,但是我勸你還是趁早收回吧,我不是你可以隨意使喚的仆人!”
瑪麗亞這一番搶白,又快又激烈,讓艾格隆幾乎插不上話。
不過,雖然她罵得很難聽,但是在僅僅片刻之後就能夠想到這麽多東西,足見她確實心思縝密。
從另一個方麵來說,這不是更說明她是可以一起謀劃陰謀的夥伴嗎?
就在艾格隆思考的同時,瑪麗亞繼續搶白了他。
“姑且不說我願意不願意,就算我願意,難道你以為調換我和她隻是你說幾句話的事情那麽簡單而已?你該怎樣瞞住宮廷那麽多人,讓她和我調換身份呢?別忘了,就因為你,她在宮廷當中地位大大下降,早已經不是那個可以隨便頤指氣使的人了,那個老東西又怎麽可能放鬆對她的監視呢?”
這一點倒是說到了要害上,以至於艾格隆一下子也無言以對。
但是他還是不死心。
他一直都是一個執拗的人,心中對蘇菲的愧疚和思念,更是讓他心中一直都積鬱著塊壘,盡管事情落到這個地步是他的責任,但是他不想此生以後真的就和她再無任何交集。
如果是之前,他還沒有任何辦法,畢竟兩個人身份特殊,無論他日後能不能成就大業,他們都很難再續前緣,可是有瑪麗亞在,那情況就不一樣了——蘇菲無法離開奧地利到各處遊覽,但未婚的瑪麗亞可就沒有任何限製了。
所以,隻要蘇菲在某個時間段內成為瑪麗亞,那麽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再也沒有多少人會為之驚駭。
既然在偶然的靈光一現當中看到了曙光,那艾格隆當然不可能這麽輕易放棄這個想法。
他是一個行動主義者,現在既然打定了主意,那就開始考慮“怎樣實施”和“可行性”的問題了。
第一步,顯然是要說服瑪麗亞,如果她不願意,那說什麽都是假的。
但是她肯定不是那麽容易說服的,如果讓她永久去取代蘇菲的人生,去麵對哈布斯堡皇室,過著蘇菲現在的生活,她肯定不願意。
“我知道,您肯定不會樂意一直過著她那樣的生活,但是如果隻是暫時替換呢?”艾格隆大著膽子提議,“比如,半年左右,或者一年左右,哪怕僅有這麽一點時間,也足夠我和她留下許多回憶,彌補過去的遺憾了。”
“說得倒是輕巧!為什麽你不去過上一年半年呢?而且如果東窗事發,受懲罰的是我,你倒是可以躲在其他地方逍遙快活,我才不幹呢……!”瑪麗亞餘怒未消地瞪了他一眼,“我警告你,再跟我提這個,我就把你從船上扔到河裏去!”
艾格隆才不相信她有能耐把自己扔到河裏,不過,既然她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眼下也不能再繼續刺激她了。
不過他內心深處並不會死心,隻是暫時蟄伏起來而已。
很明顯,這個不成熟的計劃都取決於瑪麗亞,如果不能讓她點頭,一切從開頭就無法實施。
有了第一步,才能考慮第二步怎麽辦。
所以,該怎樣讓她點頭、願意配合這種對她來說風險甚大卻沒有什麽好處的陰謀呢?
也隻能“故技重施”了吧。
蘇菲為了他曾經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了那樣荒唐的事;反過來說,如果讓瑪麗亞也墜入愛河,那麽她可能也願意這麽做——畢竟她們兩個人的性格如此相似,都有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慢。
隻要她願意,她就沒什麽不敢幹的。
好在,當初蘇菲有意撮合他們兩個人,一直都在妹妹那裏說自己的好話,瑪麗亞心裏已經積累了一些對自己的好感——從她一直以來的表現來看,肯定如此。
那麽,不如再加把勁……
“你又在打什麽壞主意?”看著少年人目光變幻的樣子,瑪麗亞沒來由地打了個冷戰,“我警告你,如果你還想跟我提這件事,我立刻就跟你翻臉!”
“不,當然不會了。”艾格隆輕輕搖了搖頭,以略微有些悲傷的語氣回答,“殿下,您對我有恩,更是一片誠心地幫助了我,在如今的世道,能夠做到這個份上的人已經很少了,我怎麽能夠奢求更多呢?既然您不願意,那我肯定不會再說了,您就當我什麽都沒有說過吧……”
說著說著,他突然有些哽咽了起來,“對不起,我知道這樣的請求非常唐突,而且對您十分不利,如果在理智正常的情況下,我是絕不可能說出這麽讓人為難的要求的,我真的已經昏頭了……您給我帶來了蘇菲殿下的口信,我的心一下子被愧疚和思念填滿了,這些東西衝昏了我的理智,我本不該如此的……如果是旁人,肯定不會理解我的想法,但您比任何人都知道我和她之間的事情,也更知道她承受的痛苦,所以,我請您原諒我。”
說到這裏,少年人再也說不下去了,隻是暗自低頭。
看他說得如此情真意切,瑪麗亞漸漸地也心軟了,原本的怒容也漸漸地鬆弛了下來。
確實如他所說的那樣,她比其他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內情,也能夠理解這兩個人的瘋狂之舉。
這個少年人提出這麽瘋狂的想法,反而證明他並沒有遺忘過去的事情,他還在想念著自己的姐姐——這倒說明他還殘存著幾分真情了。
隻是……為了成全他人的真情,卻要讓自己去犧牲,瑪麗亞可沒有這種興趣。
“這件事我可以當做沒聽見,我奉勸您以後還是多幾分敬畏吧,別老是想著做那些驚世駭俗的事。”她冷淡地回答,“蘇菲對我說過,現在她也不想輕舉妄動,隻想著先熬時間,等把那個老東西熬死了,宮廷裏自然沒有什麽人可以再去管束她了,到時候再考慮其他的事情也不遲。”
你不久前還在攛掇我去殺了我外祖父,現在說這話真的有說服力嗎?艾格隆忍不住在心裏吐槽。
蘇菲的想法確實是正論,但是這個想法卻有一個毛病——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哈布斯堡皇帝的壽命上了。
現在他已經60歲了,以這個時代的標準來說,這是一個隨時可能會去見上帝的年紀,蘇菲這麽想自然毫無問題。
然而,自己的外公是一個長壽的皇帝。
在原本的曆史線上,這位皇帝是等到1835才死去,也就是說,蘇菲想要如願以償,按照正常情況的話還要等七年。
以人生來說,七年確實不算太長……可是,這豈不是意味著蘇菲還要忍受這麽多年的煎熬嗎?七年之後她已經三十歲了,漫長的等待足以讓她青春都為之消逝,他也不想再和她一起等上七年。
而這時候,艾格隆又想起了之前在巴伐利亞時,瑪麗亞公主提出的“盡孝”論——如果讓自己的外祖父提前離開人間,蘇菲就可以少受很多煎熬,自己和她就能夠利用瑪麗亞做替身來見麵了。
蘇菲和瑪麗亞各自提供了一半的想法,而他在腦海當中卻把兩姐妹的主意結合了起來,並且融入了他自己的“創新”。
就親緣來說,弗朗茨皇帝是他的外祖父沒錯,但是作為波拿巴家族的繼承人,他對這位哈布斯堡皇帝並無多少好感,而多年來皇帝陛下對他的冷遇,更是讓他心中積累了太多的怨憤。
他根本就不在乎皇帝陛下的性命,所畏懼的隻是事情敗露之後的後果而已。
如果有機會的話,倒是不妨一試……
艾格隆剛轉過這個念頭,立刻就變得嚴肅了起來。
這件事實在太過於重大了,除非絕對信任,否則他不能在任何人麵前提起,就連瑪麗亞都不能知道——哪怕這本來就是瑪麗亞提出過的主意。
況且,這裏也不是商量這種事的好地方。
“我明白了……她說得沒錯,我們畢竟年輕,隻要熬下來,總會有峰回路轉的那一天。”艾格隆故意黯然回答,“雖然確實需要等待,但我們等得起。我隻需要知道她還沒有絕望,就已經很高興了。”
看到他如此悶悶不樂的樣子,瑪麗亞也沒有再出言嘲諷。
於是兩個人各懷心事,也心照不宣地轉開了話題。
為了讓心情變好,兩個人都意義地不再提這些沉重的話題,轉而談天說地,聊起了趣事,不得不說瑪麗亞確實受過良好的教育,再加上本人聰慧敏銳,所以聊起來倒也頗為愉快,兩個人重新開始歡聲笑語起來。
就在他們談天的時候,小小的遊船沿著運河來到了岸邊的大集市旁邊,而這也意味著這段旅程來到了一個暫時的終點。
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呆了這麽久,瑪麗亞本來就已經呆得有些膩味了,這下正好提出出去逛逛,換換空氣,而艾格隆當然也不會反對。
於是,他們兩個向船夫結賬,然後小船靠到了河堤上的泊位上,接著一起上了岸。
他們沿著集市開始閑逛起來——同艾格隆一樣,對瑪麗亞來說,米蘭也是她從未到過的城市,這種繁華的市井對她來說也同樣非常陌生,所以這倒給了她相當大的新奇感。
而艾格隆出於自己的目的,還故意討好她,一直都說著恭維她的話,更是逗得她笑聲不斷,在心情愉悅的情況下,她還隨手在集市上買了幾個不值錢的小玩意兒,打算回到巴伐利亞的時候當成紀念品。
就在不知不覺當中,時間來到了下午時分了,日影西斜,連帶著繁華的運河也被染上了點點金色。
“還有點時間,我們要不去米蘭大教堂看一看吧,那地方不是挺有名的嗎?”瑪麗亞提議。
要說米蘭最有名的建築,自然非那座大教堂莫屬了,艾格隆當然也對此有些興趣。
這座恢弘的大教堂於1386年開工建造,1500年完成拱頂,直到1965年才完全完工,曆時五個世紀,可謂是見證了這個城市最為興盛的曆史。
在修建期間,它就已經是世界上最大的哥特式建築了,幾乎可以算作是這座城市乃至意大利的傑出象征——而它也與帝國有很深的淵源,拿破侖曾於1805年5月26日,在米蘭大教堂舉行加冕儀式,成為意大利王國的國王。
既然來都來了,而且是以遊客的身份流連在此,不去一趟好像也有點可惜。
“榮幸之至。”艾格隆笑容滿麵地點了點頭。
於是,兩個人詢問了當地人之後,興衝衝地向著米蘭大教堂趕了過去。
此時沉浸在遊興當中的他們,完全沒有感受到陰影也已經如影隨形,正不緊不慢地追隨在他們的身後,前往那宿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