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托也可以這麽當（下）
“怎麽，連句話也不講？”令墨塵淡淡地開口，帶著冷漠和疏離。
丁小離最怕他這種語氣，因為這反映出的隻是一種距離感。
丁小離心裏晃晃蕩蕩，停下來，沒有回頭的輕聲說，“豈敢叨擾王爺。”
令墨塵停下了，一動不動的看著丁小離，深邃的眼裏不是沒有歉意，隻不過那歉意太遙遠。
對於那晚的一走了之，令墨塵不想作何評論，他隻是需要時間去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去讓自己接受原來在這麽多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日子裏終究出現了一個敢反抗的人。更令他接受不了的是，她的眼裏沒有一絲畏懼，清澈純淨得沒有絲毫雜質。
可是她不知道對於丁小離來說，那一轉身就預示著結束。
背對著令墨塵，丁小離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她曾經思考過，他一離開，再沒有什麽理由見麵，此前的所有真心話和好時光，種種要好的證據，都將隨著他的離開統統翻供不算。也許等到繁華逝盡的時候，他們會突然想起對方，繼而想起今天的對話。那時候，她或許會覺得，就一生而言，他們此刻的憎恨和誤解是多麽的主觀，至少本應該有這麽一個人可以陪著你。
但此刻，被無奈的茫然無措驅趕的自己，卻一定要邁出這離開的第一步。感覺自己的身體漸漸發冷僵硬，魂魄無能為力，丁小離隻想倉皇地逃離，隻要逃離。
“小離。”令墨塵緩緩地走向前拉住丁小離的手。
他的手依舊是那樣，有力很大，明明冰冷卻透著無邊的溫暖。
丁小離是一個矛盾的混合體，在令墨塵麵前所有的主見都模糊了，明明心底叫囂著離開，身體又不由自主地被對方牽著走。
“那天……”
“別提那天。”帶著哭腔丁小離打斷他的話。
這一刻是多麽奇妙的事情，他們所不能阻止的就是這種奇妙的發生，比如這兩人明明各自麵對著相反的方向，手卻是拉在一起的。又比如，在丁小離目光投向的那個方向，月無辛衣擺翩翩地站在那裏注視著她和周圍的一切。
很久以後，令墨塵才放開了這隻被他握得出汗的手，丁小離回神發現是月無辛朝這邊來了。
恭敬地對令墨塵行了個禮，月無辛轉頭對她道：
“小離，皇上要見你。”
也許這就是救贖的一種方式，丁小離憑借自己的力量逃不出令墨塵的束縛，但如果有人能夠拉她一把，回歸實際，還是能行的。
壓住顫抖的聲音，丁小離點點頭。月無辛伸手扶住她的肩膀，讓她跟著他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走離了令墨塵。
眼淚大劑量的流著，她知道，自己像個瘋子，這不是本意，但她無能為力。
月無辛什麽都不說，隻是安靜的陪身邊哭泣的人一直走一直走。
對於丁小離而言，這一刻像極了那次受到打壓時候尤寐南帶她走過星海廣場漫長而繁華的大道。丁小離覺得安逸和貼心，來自內心無力的挫敗感雖沒有消失至少減輕了。
“想哭就哭，又沒人逼你裝樣。”
月無辛幹脆利落地把她擁入懷裏，丁小離感覺腦子一翁，激流的血脈也一下子暫停流動了片刻，然後就歇斯底裏地哭起來。
月無辛撫著她的頭發，然後輕聲說道，“沒事，有我在。”
月無辛此時就像救命稻草，讓她緊緊地抓住他一點兒也不鬆手。其實丁小離很清楚，在那些日子的相處裏，她的心自動收藏了令墨塵，存在一個看不到的文件夾裏，然後在他丟失以後就發瘋了一般的尋找，想確認他是不是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永遠的刪除了。
一件細微的事情讓她清楚的明白了自己沒有選擇劇情發展的權力，即使丁小離是這部作品的主角，但並不是作者。
模糊中，丁小離能聽到萬籟俱靜的宇宙裏，一個很輕的聲音，他喚她，小離。
安慰著懷裏的人，月無辛不想去探求心裏的那種感覺，他隻想在這一刻如同一根救命的稻草，讓落水的丁小離有機會浮起來，呼氣到新鮮空氣繼而生存下去。
沉默了很久，丁小離終於止住了失控的痛哭，抬頭看著眉宇微蹙的月無辛，輕聲說，“謝謝。”
“無妨。”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水，丁小離發現其實這個無心的男人很細心，他能察覺她的一絲一毫，能察覺她遙望他的那一瞬間投過去的是求助的眼神。“小離，他是王爺。”
點點頭破涕為笑，對於丁小離驚人的恢複力月無辛頗為驚訝，對方伸出手拍拍被自己淚水印了一灘水漬的胸膛，露出白牙笑道：“還是主仆。”
月無辛沉默了，本想說什麽刻薄又尖銳的話來數落她，但他什麽也沒有說，拉著丁小離往禦書房慢慢地走去，他不知道這一刻看似無心的忽視對身後的人而言卻是最大的有心。
直到丁小離的臉上看不出哭泣過的痕跡，他們才進了禦書房。季銀川正在批閱奏折，國家主席真的好忙，每天這麽忙都不會垮掉嗎？丁小離不得不感歎造物主的厲害，統治天下的都非人哉，因為他們撐起了一個國家的天空。
沒有打擾他，兩人安靜地站在一旁等候。這樣一下午的等候讓丁小離看到那來自帝王揮之不去的孤寂和難以卸下的重擔。很久的很久以後，這位年輕的帝王剩下的可能隻是漫無邊際的孤獨與寂寥。
太陽的紅暈映在了她的臉上，一庭夕顏偷了它的柔美在花園裏悄悄綻放。
這個時候季銀川才放下了一直揮動的毛筆，抬起手捏了捏額頭。
“朕沒想到你會一直等著。”
腳發麻是真的，站得幾乎血凝也是真的，然而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丁小離突然感到季銀川的誇讚。微微一下準備行禮，但實在站得太久了，四肢僵硬無力，丁小離才走出一步臉就朝地上吻去。
季銀川騰地站起來，他可能嚇了一跳。幸運的是她又落入了月無辛結實的臂膀裏。
“來人，賜坐。”
見月無辛慢慢將丁小離扶起，季銀川嘴裏冷不丁地吐出這四個字。壓住心中的不快，他坐到了位子上，端起茶盞，優雅地抿了一口。
“你們後日同朕一起外出狩獵。”
“什麽？”月無辛語氣裏透出驚訝，將丁小離扶到座位上，上前恭敬道：“皇上，現在可是秋天，不適合狩獵。”
“朕知道。”季銀川煩悶地用手撐住前額，樣子看上去很疲憊。“朕隻是……”
“臣知道了，立刻下去安排。”月無辛低下頭應道。
季銀川不可置信般地看著月無辛，然後露出了笑容。這些場景落入了丁小離的眼眸裏就換了味道。
她能感覺得出季銀川平時一定被這個沒有良心的男人管得很緊，明明隻是禦前侍衛，難道他還是皇帝的管家婆？好基友！好朋友啊！心中不純潔的思想湧動著，丁小離在一邊竊笑。
看著季銀川一臉的疲憊，丁小離有些於心不忍，為了肜耀國子民的幸福生活，日夜操勞，選秀女都讓人幫忙，月無辛又怎忍心不讓他出去釋放一下幼小心靈裏堵塞的難過，孤獨，和無盡的責任給予的壓力呢？
“小離，等會你和無辛都留下了陪朕用膳。”
終於，當了“托”的就過換來了一頓豐盛的晚餐，肉的理想，白菜的命，這就是丁小離人生中當“托”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