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歸來之人 （下）
外麵一輪朗月，高高地掛在空中，溫柔而明亮，皎潔而圓滿。
月無辛望去，淡淡地月華從那人身後散出，白色的衣袂飄逸似仙。
那人正望著他，見他出來，淡淡地道：“無辛，跟我來。” 徑自轉過身子，向旁邊的院門走去，好似篤定他會跟來。
月無辛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出了院落，二人慢慢轉過花園，來到最南邊的居所。這個別院雖修飾簡潔樸素，典雅秀致的地方，是個乘涼賞月的風雅之所。
一池美麗的春水，因為花期未到，池底的蓮花尚未出苞，隻是清清的映著月色。池旁有一暖閣，仿照南方秀麗的風格修築，似亭非亭，似閣非閣，三麵垂簾。
月無辛隨他走進去，見石桌上熱著一壺溫酒。
離王坐下，指了指對麵的椅子，說道：“很久沒有一起對飲賞月了，不是麽。”
月無辛默默坐下，臉上無波的淡淡道：“你已經清閑得到我府裏來溫酒了麽。”
離王給他倒了一杯溫酒。“是很閑，以至於被丁大人包養著。”
月無辛被他深幽難測的雙眸攝的說不出話來。慢慢飲盡杯中酒，過了半晌才緩緩道：“你住在她家裏，就不怕令墨塵發現？”
離王唇角一勾：“你終於問出口了。我以為你什麽都不會說。”
“不說，不代表不想。”月無辛低著頭，轉著手中酒杯沉聲道。
離王又為他斟了一杯，動作優雅而自然。“令墨塵與她之間的事情，終不是外人該插手的。”
月無辛抬起眼，看見他正望著暖閣外的池麵，麵無表情，不知在想什麽。
“他當她是她的替身。”沉默片刻，月無辛一口飲盡杯中的酒淡淡道。
“辛，小離是不是替身恐怕隻有令墨塵自己清楚，不是嗎？”
月無辛眯起眼眸：“我怎麽覺得你也是來找替身的？”
離王苦笑，淡淡搖頭。月無辛就是這樣，有時候一句話不答，偶爾答一句卻都可以把人噎死。
月無辛見他沉默不語，放下手中的酒杯，凝神望著他。
此時夜色已深，四周靜寂無聲，隻有他二人對坐相視：“想去看她的話我陪你。”
離王仍是不理，隻是問道：“難道你想抗旨？”
“無辛，我自知她的事情你不欠我，可當初確實沒法接受那個事實。”
“未央……一定很想見你……去看看吧……”
離王被他勾起了心事，往日的一幕幕瞬間從腦海裏掠過。當年他也曾陪著他在這裏月下飲酒，卻不是如今這種狀態。那時男子冷豔勝梅，清凜如月，在他眼裏心裏，都是如此的高不可攀。
離王突然站起身來走近，從月無辛的腰間將銀劍拔出，一聲，翠玉酒杯從月無辛手中落下，跌碎在地。離王回旋轉身，抽出劍放在眼前喃喃道：“對，就是這把劍……”
“無辛，我不會去看她，她若想見我，當初也就不會那麽輕易離去。”
“季銀軒！”
“你，該好好打算打算，該如何保護你的，丁大人。”
一時間，月無辛啞口無言。
“糕點裏的毒藥，每一月每一月的送到她身邊，她要是知道了，又不知會是何態度……”
月無辛微微側身，淡然道：“對方是薛長青的手下。”
離王輕撫著銀劍鋒利的邊緣，嘴角一勾，冷笑道：“國丈大人？怪不得……”
“而且，奉天也回來了。”
撥弄利劍邊緣的人眼中冷笑的意味更甚，淡淡走向月無辛將銀劍遞回給他，“那還真是湊巧，都快合家團聚了。”
月夜之下，有人對飲，有人歡歌，而有的人卻是捉摸著如何讓才能掀起一片黑暗的波瀾。
雅閣外有人輕扣了門扉進來，卻是幾個樣貌娟秀的丫鬟，手裏捧了木盤，魚貫而入。每人走過桌前，便將托盤中的瓷碟放下，依次而行，絲毫不亂，末了出去，最後的那個把門掩好。
坐在桌旁的女子看著那些碟子瓷質光潔，花紋細美，碟中菜色清爽，飄出陣陣香味，卻絲毫沒有在意。
站在一旁的向遊笑著遞過來一雙牙筷，細聲道，“公主也用一些吧，若今日的菜還不合您口味，我們吩咐廚子重做。”
明月公主擰眉望向那閉上的門，“向大人總管，這公主二字，是在笑我嗎？”
向遊沉默一陣，又勸，“公主就吃一點吧，別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
明月笑道，“這是我的事，和你向大人又有什麽關係？”
向遊臉色不是很看好，緩了緩還是平聲道，“那您就算體恤我們一下，隻當行個方便，不然上麵怪罪下來，向遊確實也難以擔待。”
明月聲調一冷，“那你們就都去死吧。”
正在著僵持之際，外麵已經有人恭謹道，“老爺，向大人正在裏麵呢。“
門緩緩被推開，那人跨進門來。
明月根本就不望他，隻是盯著桌麵，“國丈大人，你來做什麽？”
薛長青笑了笑，給向遊使了個眼色，他便出去了。待屋子隻剩下兩個人，薛長青才道：“老夫聽得公主不吃東西，有些擔心過來看看。”
明月冷哼一聲，語聲平平，“隻要看到你，我哪裏吃得下？”
薛長青笑笑，也不生氣，“老夫今日貿然請公主來確實不妥，隻是眼下確有要事與公主相商。”
明月看他一眼，不知他有何企圖，淡淡問：“何事？”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的兄長並沒有死？”
明月一聽頓時大驚，不免有些失態，抓住薛長青的臂膀，急切道：“你說什麽，皇兄沒死？”
“老夫隻是猜測。”
聽到這裏，明月冷冷的放來薛長青的手，陰冷的笑道：“國丈不必開這種玩笑了，當初我是親眼看見哥哥死的。”
“你確定你看清楚了？”薛長青眼裏閃耀著老謀深算的光，“公主，眼見不一定為實。”
明月又動容了幾分，回想那日的烽火連綿，四處都是殘屍斷臂，血腥的場麵一片通紅的映到她的腦子裏，而後那鋒利閃著銀光的劍貫穿了她兄長的胸膛，血光四濺，她心痛的幾乎昏厥過去，不單是因為他兄長的死去，更加因為殺害她皇兄的人竟是她愛到骨子裏的男人。
月無辛！
心裏狠狠的念過著三個字，明月豁然抬頭，反問道：“你說我兄長沒死那他在哪兒？”
薛長青笑得人畜無害，一字一句道：“老夫不知道，不過公主應該知道某一個人一定知道得最清楚，不是嗎？”
明月驚異的看著薛長青，深知這老狐狸的野心勃勃，可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老家夥居然貪得無厭到這種地步。
半盞茶的時間過去了，屋中的燭火也有些搖曳。薛長青對著門外的向遊道：“勞煩向大人把明月公主平安送回去。”
明月起身，瞥了一眼薛長青：“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公主就好好考慮一下吧。”
明月沉默片刻，慢慢道：“我可以與你合作。不過你要為我做一件事！”
“什麽事？”
明月緩緩將自己的條件說了。雙方達成協議，又各自離去了。
這場陰謀，隻有夜晚的月色，聽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