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傷心欲絕 (上)
山風掠過,她背後的長發隨風狂舞,衣袂翻飛。他一步步的向舍身崖走去,步伐緩慢而堅定,似信步在風中。
令墨塵站在不遠處,隻見那個月牙色的背影在雨霧中若隱若現。突然,那人腳步一頓,慢慢回過了頭,讓他的呼吸在瞬間凝滯。
一絲苦笑浮上了對方的嘴角。似乎還是放不下心中的那個人啊,才停住腳步回望他最後一眼。
“小離!小離!”
見丁小離在煙雨中回過了頭,那眼神穿過了雲霧,穿過了山嵐,卻穿不透令墨塵臉上的表情。那秀致的眉,那斜飛的眼,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那有情無情的姿態。
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又怎麽敢忘啊!怎麽敢忘記他無心的笑容,怎麽敢忘記他殘忍的話語,又怎麽敢忘記他的冷,怎麽敢忘記他的好。
那曾經近在咫尺的體溫,那曾經親吻臉側的嘴唇,那曾經纏繞指間的長發,那曾經圍繞耳畔的笑聲。總歸是還有些甜蜜的回憶。 可是,那個人此時卻離她好遠好遠。
“丁小離!你給本王站住!”令墨塵大吼一聲,可是對方似乎並沒有聽見他的聲音,眼神縹緲,神情虛無,對邊掛著殘忍自嘲的笑。
忽的,丁小離緩緩的轉回頭,唇角有滿足的笑容。 一步一步向懸崖走去。她在崖邊稍稍頓了一下。腳下雲霧繚繞,如同登仙。月牙色在雲海中一閃,如流星般向崖下墜去。
那人的身影在漫天煙雲中模糊,即將消逝。她慢慢的走向死亡,這條路的盡頭,是自己為她挑選好的路,可是隻是那麽一瞬間,令墨塵忽然警醒了過來。
遠去了。
那個人即將永遠離開。
從此再沒有這個人,一切會回到原處吧。從此自己還是那個孤傲冷冽的塵王,還是那個明眸無心的人。
隻是再沒有了環繞周身的溫暖。
緊握拳頭的手突然顫抖起來。
他用另一隻手緊緊握住,卻覺得這樣的戰栗傳遍全身。
這一去便是永別了。
一去便是天人永訣。
天人永訣,天人永訣啊!
他心中反反覆覆是這一句,竟不敢再想下去。混亂中,抬頭看去,那人已經消失在雲霧的那一邊,雲瘴如鎖,隔斷了視線。
再也止不住的心慌。
他奔跑上前,尋著那人離開的路追去,心中隻想留住那個離去的背影。
風聲在耳邊呼嘯,雨絲吹入呼吸,他不知道自己走得多快,隻知道這條追尋的路竟是這樣的長,仿佛永遠也找不到自己要找的那個人。
迷漾中,路的盡頭,一個月牙色的身影立在風中。
風搖著他,雨推著他,就那樣飄飄搖搖站在崖邊,彷佛即將乘風歸去。
他想叫,可心跳得發疼,喉嚨收緊,連一個字也吐不出。
隻是一個瞬間,卻是這樣的漫長,一切都已來不及。
指尖相觸的距離間,那人落了下去。
他撲到崖邊,隻觸上了那衣服的一角,濕冷的,就這麽從他手中滑落。
那個人在風中下墜。
凜冽的風吹起她的衣裳,盛麗在風中。月色的影子穿過了層層的雲霧,不斷的降落,在他眼前越來越淡,直到消失不見,沈入雲雨深處;水氣重新聚合,遮住那人離開的路徑。
仿如一切部未發生。
仿如一切都隻是一場夢境。
隻要夢醒了,隻要他一回頭,就能對上那雙溫柔疲憊的眼睛。
令墨塵撲倒在崖邊,茫然望著眼前的雲海。
如夢?如真?
“王爺!”
突然,令墨塵感覺有一個狠狠地將自己拉了回來,丟到了很遠的地方。
“爺!那是懸崖!您清醒一點!”阿徹喘著大氣,剛從不遠的地方飛躍過來,抓住了令墨塵差點墜落懸崖的身體。
那時的塵王,似乎已經失了神,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麽。令墨塵神情恍惚地盯著握在手中的布條,忽然一拳頭狠狠地釘在了地上。力氣大得,連石子也嵌入了他的皮膚。
“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他猛然站起身來,可是還沒站穩,便見塵王整個人遠遠地飛了出去,落在不遠處,掀起了地上的一片塵土。
“月大人!”
阿徹大驚,沒有想到月無辛會突然出現,可還未有所反應,卻見月無辛提著劍朝令墨塵走去。他唇角帶血,黑發散落,血紅的眼睛彷佛從地獄而來。
令墨塵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還未反應過來,月無辛的劍已經指在他的脖子上,似笑未笑,一雙眼睛卻亮得怕人。令墨塵抬眼,隻覺得自己右手一涼,血箭噴出,劍已經穿過了他的右胸。
“月大人!”阿徹一步上前,卻被忽然出現的白衣男子擋住了去路,定神一看心裏更是慌亂,“王爺!您不要攔著阿徹,爺他……”
“你應該知道現在的月無辛很生氣!”寒黎看著阿徹冷冷道。
阿徹眼神一痛,不自覺地退後幾步,對,月大人很生氣,怎麽能不生氣呢?這樣生氣的月無辛,是最可怕的。他有時候甚至會想,肜耀國可以不怕戰亂反黨,卻不得不怕他無言的怒。
令墨塵冰冷一笑,看著出現在自己麵前的男人,那雙淡然如水的眸子裏,此時竟是驚濤駭浪。
“你來了……嗬,她死了,你也就殺了我吧……”
月無辛無言,劍尖一轉,劍貼在對方臉上,然後停留在令墨塵咽喉三分處。他垂眉看了一眼那寒光閃爍的劍身,又抬眼看了看月無辛雪白的臉上沾了鮮血,神情猙獰,狀似瘋狂,讓人心裏一陣陣的發毛,宛若地獄來的修羅。
“我確實恨不得殺了你!”
終於,沉默的男人淩厲地長了口。
“可是,就算這肜耀國跟我沒有半點關係,我也殺不得你!肜耀國需要你,季銀川需要你,她……也不會允許我殺了你!”
“所以,你想死我就偏偏不殺你!我倒要看看,你塵王處心積慮隻為殺一個女人,又能過得多好。”
聽著月無辛的冷嘲,令墨塵蒼白的臉色陣紅陣白,最後無措地跪倒在地上。
兩人間一陣死寂的沈默。
毫不遲疑,月無辛側頭對著不遠處的寒黎道:“回去告訴季銀川,我不會再回去了。”
“交易——結束了!”
寒黎輕輕點頭,應道:“我知道。”
阿徹驚疑地看著離王麵無表情,他聽說過,月無辛似乎和皇上做了什麽交易,難道……那交易是和丁大人有關!要是這樣,如今不就……
日出本有光芒萬丈,輝煌莊嚴,此刻卻透不過重重的雲層,透不過深深的人心。
冷冷地看了一眼月無辛,他就像黑夜被陽光席卷,黯然地回身,然後上了馬背,欲要絕塵而去。
“月大人。”攸地,站在巨石上的純陽飛身下落,擋在了男子的麵前。
“她有一件東西,我現在交給你。”純陽帶著悲傷,將手中的竹片遞給了月無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