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杖刑
隻見那李三賴跪在地上,低頭不語,看不清表情。
“李三賴!”馬大人提聲又問了一遍。
“回大人,我方才沒有聽清楚。”李三賴伏下身子,語氣平靜,說完側過臉望著不遠處同樣跪著的何寡婦。
“何寡婦,你將方才說過的話再說一遍。”馬大人緩緩問道,不急不慢的語速顯示不出任何情緒。
“回大人,民婦,民婦……”何寡婦的對上李三賴望過來的視線,張了張嘴,吱吱唔唔著。
“啪!”一聲驚堂木突然一響,不僅把何寡婦嚇得一哆嗦,連一旁不知在想什麽的白明心也嚇得一激靈,小心髒砰砰的。
“大人,民,民婦不曾害過白明心,也不曾,不曾主動與李三賴有過什麽苟且……”
何寡婦餘光瞥到了站堂差役手中的刑杖,咬了咬牙,手指微顫著,抬頭說道,
“都是李三賴幹的,是李三賴打的白明心,他左手上還有那丫頭掙紮時咬破的傷疤呢!
而且,我從不曾主動勾扯李三賴,是他知道我丈夫去世後,要挾我的……”
何寡婦說完後,便伏在地上嚶嚶哭著。
李三賴閉了閉眼,抬起頭看向馬大人,將左手伸出來,左手掌下方還有著兩道淺淺的印子,
“大人,我李三賴敢作敢當,正如她說的那般。這是那啞丫頭咬我留的痕跡,當時還留了不少血。”
“哦?我且問你,你是何時與這何寡婦認識的?”馬大人挑眉問道。
“幼時,我們自小就玩在一起,後來她嫁到桃源村了,我殺人犯事兒了。”
“你又是何時知道她丈夫去世的?”
“我被衙門懸賞,四處逃竄,逃到他們桃源村旁邊山上時偶爾知道的。”
“何老太,你二兒是因何而死的?”馬大人突然轉向問道何老太太。
“得了癆病,將養了許久,我那可憐的兒到底是沒撐住……”何老太太乍一被問,下意識地回道。
“嗯,”馬大人點了點頭,繼續問道,“李三賴,何寡婦是自願還是被你脅迫與你做出那有違常情之勾當的?”
“被迫,那時我身背幾條人命,又三番兩次恐嚇她,她後來害怕了才同意我的。”
“你們可曾傷害過白明心?是誰的主意,誰動的手,於何時何地動的手。”
“隻是將那丫頭拍了一下,掛在了樹上,可沒有傷她性命。”李三賴梗著脖子道。
“誰的主意,誰動的手,何時何地?”馬大人敲了敲案台。
“我的主意,我動的手,好像是桃源村拜桃神的頭一天,就在他們村桃神廟旁邊桃林中。”
“哦?那為何白明心指證是何寡婦的主意呢?”馬大人又看了看何寡婦,“何寡婦你可有什麽說的?”
“我?不是我!明心,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記錯了!不是我,我冤枉啊大人……”
“大人,是我出的主意,我當時想著不能讓那丫頭將看到我的事兒傳出去,怕引來官府的人抓我,所以才動的手,可那丫頭現在不也好好地在這兒站著嘛!”
李三賴膝行兩步,急聲道。
白明心就奇了,似何寡婦這般心腸歹毒的婦人,怎麽還有人對她癡心如此?!
“大人!我在這兒站著是我命大,是桃神爺的保佑,可不能因此就忽略了這兩人故意行凶的事實,這行為性質多麽惡劣啊!社會危險性多大啊!啞……我差點就死了!”
險些沒忍住,脫口而出說那啞丫頭已經被害死了,白明心反應過來後背都沁出了冷汗,這要是嘴上沒個把門的,沒準兒就被當做妖魔鬼怪拉出去燒了。
馬大人示意眾人肅靜,緩緩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沉吟幾許,一拍驚堂木,嚴肅道:
“李三賴,早已身負數起殺人案,列在官府的通緝名單中。如今,又發現其與寡婦通奸且傷害他人的之事,數罪並判,按律當斬!
何寡婦,李三賴乃逃犯,你知情不報且與其通奸,更是參與傷害他人。不過,考慮到你喪夫多年,且並未對白明心造成嚴重後果,本官酌情判你杖刑五十!”
馬大人宣判的話音兒一落,何寡婦就癱軟在地,愣愣地瞅了兩眼那行杖的棍子,又瞅了瞅埋著頭瞧不清表情的李三賴,突然就放聲大哭。
“三賴哥,三賴哥,三賴哥……”何寡婦隻哭喊著三賴哥,卻說不出半個其他的字。
李三賴在被差役拉下去前一直低著頭,隻在何寡婦被拉去行杖刑時猛地抬頭看了一眼,眼中滿是說不出看不明的複雜情緒。
回程時天已擦黑,北方的天空隱約能看到幾顆星星,眾人都有些沉默的坐在牛車上。
村長和幾個年輕漢子坐在走在前頭的牛車上,緊跟著的那輛牛車便是白家三口和竇氏,少了被綁著的李三賴,牛車上猛地還有些空。
最後跟著何老太太一行人,何寡婦被打了五十杖,去了大半條命,還是何老太太做主,先將人領回去,改天再送回她娘家去。
“娘,你說何寡婦哭聲中有多少是為了自己,又有多少是為了李三賴?”白明心突然悶悶地問道,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她遲遲忘不了剛才在公堂上,何寡婦那一聲連一聲的三賴哥。
“唉……”祝安青將白明心攬過來,輕輕拍著她單薄的背。
白明心窩在自家娘親的懷抱裏,閉著眼,耳邊又響起祝安青捂著她眼睛時,她聽到的一聲接一聲的悶響,以及何寡婦越來越微弱的哭喊。
她到底不是真的啞丫頭,李三賴和何寡婦的斬刑和杖刑,對她來說不僅僅有著生死之仇得報的解脫,更多的還是殘酷刑罰對一個現代靈魂的衝擊。
聽說是一回事,可親眼看到是另一回事,隻聽村民說打多少杖多少杖,當輕飄飄的話語變成血淋淋的現實時,白明心控製不住地對這個未知的社會多了些驚懼與戰栗。
白令安和祝安青一路也沒有多說話,直到牛車走到村口,該與眾人分別各回各家時,才活泛了過來。
倒是竇氏,一路上一邊兒數著分到自己手裏的賞金,一邊念叨著明兒要回娘家將這事兒跟自家老娘和哥哥說說……
“可算是回來了!”白明風肩頭扛著狗東西,坐在灶台旁的小凳上,揚聲對陸續走進小院的三人道,
“都洗個手,來吃飯吧!這粥我可一直給你們溫著呢!”
“哎呦,我兒子懂事兒了!”祝安青擦著手感慨道。
白明心瞧著小板凳上的巨嬰白明風,對祝安青的話默默翻了個白眼。
桃源村裏像自家哥哥這麽大的,除了村北頭那家小時候發燒燒傻了的傻牛牛,都成親了。
不對,聽說那傻牛牛家裏也給他盤算親事呢!自家哥哥要是再不懂事點兒,豈不是連傻牛牛都不如了?
“哥!你對我的狗東西幹什麽了?!”白明心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白明風肩膀上紋絲不動的龜殼。
她甚至已經開始腦補狗東西被白明風虐待得隻剩一個殼了,鍋裏不會是什麽十全大補王八湯吧?
白明風還沒來得及回答,肩膀上的小殼晃了晃,許是聽到“狗東西”這個稱呼,龜殼裏探出了個小腦袋,以及緩緩伸出的四爪。
白明心鬆了口氣,稀奇地看著和狗東西互動的自家哥哥。
“哥,你不嫌棄狗東西了?你們倆什麽時候這麽親了,它都不找我了!”
白明風伸出大掌,接住狗東西,一臉自得。
“我這人愛憎分明,我憎它咬我,但不影響我樂意逗逗它。
至於它嘛,許是因為我陪它度過了它龜生中最令龜難忘的下午,所以對我的感情就如火山噴發般突飛猛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