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你的良心不費痛嗎?
什麽也沒教成,倒把團子惹得含了滴溜溜的一包眼淚, 每回好不容易把她哄回去矮凳上坐著, 一對打,她就又鍥而不舍地跑來攔。
有兩次跑得急, 還差點兒摔跤。
小手扯著老父親的褲子想往上攀爬,這回終於如願以償,給抱在了懷裏。
綿軟的身子緊緊依偎著, 叫人生出不忍來。
再折騰, 她怕真的要哭了。
托尼低頭看摟著自己脖子的小小的女兒, 臉頰碰著了她柔柔的淡金的發, 像一片雲拂過去。
他嗓子裏湧上來極輕的一聲歎息, 終於開始解拳擊手套。
這是不打了的意思。
彼得在旁邊鬆一口氣。
黛茜每次護她爸爸,都要轉頭來瞧他,那眼神震驚又可憐,生生催出他滿腔的負罪感。
幸而世界和平之後, 蜘蛛俠依舊是小雛菊第二喜歡的人, 過去勾勾她的手指逗著玩, 照樣能逗得她眉開眼笑。
羅德非常羨慕,看看自己空空的懷抱,眼神幽怨起來, 轉頭問好友:“她這個喜歡的等級到底以什麽依據劃分的?”
“你問我?”托尼一挑眉。
想想確實沒什麽用。
幻視坐在旁邊, 並不怎麽說話。
他每次來都格外認真——認真的勁頭全用在了黛茜身上, 眼睛盯那跟彼得追逐著玩兒的矮矮身影, 好一陣連眨也不眨。
幼兒身上的精力充沛得好似無窮無盡, 從早上起床玩到現在還是精神十足,難得有這麽多熟人一塊兒,她越發興奮,這會兒正呼呼地從玩具房裏拖出來個比自己體型大兩倍的熊寶寶,要拿給彼得。
熊寶寶隨那小腳移動而緩慢移動著,幾乎將黛茜的身影都遮擋了去,臨到跟前,腳步一扭,整個兒都投進鄰家英雄的臂彎裏,被接得穩穩當當,疊成了金字塔似的三層餅。
彼得的頭發有些散『亂』了,胸膛上趴著個熊,熊上還趴著個團子。
他就笑,抬手護著,以防這小的突然側翻滑下去。
黛茜墊著熊劃空氣劃了一會兒,心思突變,此刻又覺得熊礙事,用力撥開,要自己趴到彼得懷裏。
彼得很喜歡她身上的氣息——甜甜的散發著『奶』香,偶爾還能聞見爽身粉或寶寶沐浴『乳』的味道,打著無害的標簽,低頭嗅一嗅,隻覺心裏柔軟非常。
他想,他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應該也是這麽軟的。
但這麽小的孩子要養大實在不容易。
自從有了小雛菊,越發能體會梅嬸嬸獨自一個人撫養自己的辛苦。
然後想,斯塔克先生大概更辛苦些。
“他才不辛苦。”羅德哂道,“他要是想找,保姆可以從客廳一頭排到另一頭。”
說著用手指在空氣裏寫了個大寫字母,剛要脫口而出,看看彼得的臉,猶豫一下,湊到幻視耳邊小聲道:“而且每次換人,都要求這個杯以上。”
幻視沒什麽表情,轉頭去看客廳出口。
羅德說這些話的時候,團子已經給托尼抱著回了臥房,要睡一睡午覺。
換過紙『尿』褲之後,她倒還是很精神,仰躺在床上抱著『奶』瓶喝『奶』,大眼睛還骨碌碌轉,四處看著,尤其看見托尼拿著一本故事書進來時,眸光陡然亮了幾分。
今天要講個魔法外婆的故事。
對於大人來說,念故事給這麽小的孩子聽,更像讀給自己聽,但黛茜無論能不能聽懂,看圖總是喜歡的,聽爸爸輕聲地說話,也是喜歡的。
托尼靠坐在床上,此刻成了女兒的坐墊。
故事書往往一頁沒有講完,就有一隻小手抬起來,要強行翻到下一頁去。
眼看一瓶『奶』已經喝得見了底,小家夥還是『亂』動,把書翻得嘩啦嘩啦響,可惜沒等翻完,就被老父親一抱,攤平放在了大床上。
“你就是不想睡覺。”托尼道。
團子翻滾一下,翻了個麵,撐起身子來看他。
四目相對,老父親臉上漠漠,隨即見女兒放了小手在嘴巴上,輕輕拍一拍,大眼睛彎彎,輕輕道:“啵啵。”
她這個詞說得倒是很熟練。
每回撒嬌,十次有九次都要啵啵。
居高臨下俯視著女兒的董事長似乎不為所動,坐那裏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湊過去,在那白嫩的臉蛋上親一下。
黛茜咯地一聲笑,撅起嘴巴,也在他臉上親親。
胡子好紮,她趕緊『摸』『摸』嘴。
托尼眸光柔和些,正要讓她躺回去,忽覺背脊一熱,回頭看,將站在門口暗中觀察的幻視抓了個正著。
“……”
“門沒有關。”幻視道。
他臉上若有所思。
事實證明,講故事搖搖籃床都不如蓋條小被子放黛茜一個人在那兒躺著實在。
房間裏很安靜,沒有玩具,也沒人陪她玩,她自己煎蛋一樣翻滾,偶爾玩手,玩著玩著就打個嗬欠,大眼睛蒙上一層水霧,終於耗光電池裏的電,眼睛一閉,香香地睡著了。
這一睡睡到了傍晚。
床上裹在被子裏綿軟的一團蠕動蠕動,慢慢坐起身。
小頭發卷卷的,她一睜眼,沒看見爸爸,先見著了坐在床邊看書的幻視。
他身形修長,手型很好看,放在潔白的紙頁上賞心悅目,很有書卷氣。
有他在這裏看著,笨笨就暫時失業了。
黛茜探著頭往臥房門口瞧,走廊太長,什麽也瞧不見。
“斯塔克先生在外麵。”幻視道。
黛茜對他倒是從見第一麵開始就不怕的。
起初不知道原因,後來想一想,大概因為他的聲音跟賈維斯的聲音非常相似,團子從小聽著,自然覺得親切。
此刻她看看他,抬手『揉』『揉』眼睛,『揉』去了剛睡醒的一點懵,沒有哭。
床四周的護欄被托尼拉得高高,她站起身也翻不出去,跟往常一般乖乖地等人來抱。
幻視走到她跟前。
他矮了身子,同她平視,卻不急著伸出援手,思緒湧動地不知想什麽,半晌,道:“啵啵。”
黛茜就看他,踮踮腳,像每次做的那樣,把小手放在嘴上拍一拍。
然後她就給湊前的男人親了一口臉頰。
輕輕的,一碰就離了。
小雛菊沒料到這一步,一時有些發愣,等到反應過來,看看幻視,抬手去抹掉他的親親。
真是天和地的差別待遇。
幻視完全不生氣。
他思考一下,以一種認真的探究精神,繼續這麽挨近著,指了指自己的臉。
黛茜覺出好玩來,很配合地嘟嘴在他臉上也碰一碰。
然後幻視抬起手,也抹掉了她的親親。
他突然笑起來。
董事長的不爽很快拋在腦後——臥室裏還有個肚子扁扁的小女兒,再遲些喂,恐怕要餓壞了她。
黛茜在大床上坐著等好一會兒,終於聽見門口傳來的腳步聲,雀躍地抓著護欄站起來,看看走近的老父親,再看他手裏裝得滿滿的『奶』瓶,小手伸得長長。
白嫩的臉頰上還留著睡午覺壓的印子,她安安靜靜喝著『奶』的時候覺得癢,抬手去抓一抓。
對於一個小小的寶寶來說,再好不過吃了睡睡了吃,尤其每天都給喂得飽飽,無憂無慮,什麽都不必擔心。
顯然是個flag。
這天晚上托尼接了一通電話。
神秘電話力量莫測,紐約首富聽了會沉默,他轉過頭去看鑽進大『毛』巾裏正跟笨笨玩捉『迷』藏的女兒,答道:“知道了。我明天帶她過去。”
於是第二天小雛菊發現,哈皮又來了。
這位司機兼保鏢的到來往往令人悲喜交加——他能開車帶她出去玩,是好的,但他又要捉她回家,是不好的。
今天的哈皮很反常。
他倒不至於反常得換了『性』格,但表現得相當熱情,圓圓的臉上滿是笑意,甚至拿著一包餅幹要送給黛茜。
團子躲在沙發後,千呼萬喚不肯過去。
想她出來其實也簡單,托尼穿好衣服自顧自走進電梯,沒等開口叫,黛茜已經拖著裝玩具的包在後麵一路追趕,生怕趕不上爸爸的腳步,這麽一轉眼,她就到了跟前。
車子在大馬路上行駛得飛快又平穩,路線陌生,不像去皇後區,也不是前往什麽公園。
行駛一個多小時之後,車速減緩,從車窗望出去,能看見前方一座潔白嶄新的建築,房子麵前一片草坪,有灰『色』的胖鴿子在咕咕地低頭啄食草籽。
門牌上大大的花體字寫著“辛普森”。
光用眼睛看,還以為是誰的私宅。
“小雛菊有個加強的疫苗要打。”當時電話裏頭的人這麽問,“什麽時候有時間來我這裏一趟?”
要打針。
泛著陰森冰冷的金屬光芒的針頭是小雛菊的噩夢。
世界上哪有喜歡打針的孩子?
她對痛敏感些,打針就更要命,還不會走路的時候每回打針都要掙紮成沙灘上的彈塗魚,眼淚自然不用說,打完針抱在懷裏已是濕了臉頰,小小的一隻哭得好不可憐。
每次都是在這幢罪惡的白房子。
黛茜記得的東西不多,不多裏竟還有這座建築,坐在安全座椅上,眼睛一望就望見了,前一秒還快樂的臉上笑容漸漸消失,轉頭去看坐在旁邊的托尼,再待不住,要去他懷裏。
縮在父親懷抱的團子格外安靜。
後來給抱著一路進了白房子,要不是她偶爾輕輕地動彈一下,都要以為睡了過去。
白房子其實是斯塔克家超級私人醫生辛普森的個人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