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你的良心不費痛嗎?
說這話的時候, 他剛剛從浴室出來,濕漉漉褐發的發梢往下滴水,水珠滴落到運動黑背心, 暈開淡淡的一圈濕痕。
站在床邊的老父親的身影因將床上這個當場抓包而顯得格外高大威武,言語間的嚴肅明顯得即便小小幼兒也能覺察。
團子覺察歸覺察, 還沒意識到這嚴肅是為了什麽,抓著手機, 搖搖晃晃站起,想起不久之前撞了腦袋的那回事,走到床邊去, 伸手要個抱抱。
誰料托尼的手過來, 沒有抱她,反而刷一下拿走已經息屏的翻蓋機。
他情緒來得快,動作便有幾分用力, 雖不至於打到女兒,卻著實嚇得她小身子一個哆嗦。
托尼按亮屏幕,調出通話記錄,清清楚楚看見上邊有個將近二十秒的通話。
聯係人叫史蒂夫·羅傑斯。
他臉上的表情於是很微妙——微妙的生氣,唇角都繃得緊緊。
“你不能把什麽東西都拿來玩。”他語氣冷硬得像石頭, 一時間不像在教育,像實打實地對個成年人發怒,“知道嗎?”
無人應答。
沒反應越發加劇煩躁, 托尼合上手機, 打算將這話重申一遍。
怒火卻在抬頭的瞬間成了被戳一針的氣球。
黛茜並著小胖腿站在那兒, 一邊『摸』手一邊看他,大眼睛裏噙了滿滿的一包淚水,眨眼時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任他平日如何冷言冷語地說話,對家裏這個小小的其實疼得不行,沒打過也沒真正罵過,此刻這麽動怒的模樣,是黛茜第一次見。
小雛菊還不會說幾個詞,不明白怎麽突然這樣嚇人,見他來看,怕得哭著轉身往床裏邊跑。
床不如地板平整,跑沒兩步,就又摔在了被子上。
托尼唇角一顫,漸漸地鬆了。
楓糖『色』的眼瞳中分明泛起些懊悔,俯身過去,將滿臉是淚的麵團撈在懷裏。
感覺女兒邊顫抖著哭泣邊往自己懷裏縮,他閉眼將那濕濕的小臉蛋親親,低聲道:“不怕……是我錯了。”
才小小一點的孩子,話都說不利索,哪知道什麽東西緊要不緊要。
手機掉出來給她撿到,幼兒天『性』自然要玩,這麽遷怒……不是個做父親的樣。
黛茜嗚嗚地埋在父親懷裏哭了許久,一下嗆得咳嗽,臉都漲得通紅。
“我錯了。”
托尼抱著女兒出臥房,在客廳慢慢地走,輕輕拍那柔軟單薄的脊背,不知低聲說多少句錯了,才終於等到黛茜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指著『奶』瓶要喝。
“父親今天對我生氣”這個認知,也不知會不會在團子幼兒記憶裏烙下印,但這會兒喝了『奶』之後,她握個軟拳頭『揉』『揉』眼睛,眼皮雖還浮著粉,已經肯抓著他的大手玩了。
最寬容也是孩子。
記吃不記打,莫名地覺出幾分偉大。
翻蓋手機黛茜想是不願意再碰了,至於到底跟電話對麵的美國隊長史蒂夫說過什麽,托尼抽空問了賈維斯。
智能管家道:“沒有對話,先生。”
黛茜一心拿手機鍵盤磨牙,也不會講電話,恐怕對麵隻聽見鬆鼠吃堅果樣的嘎吱嘎吱聲。
而存在於“據說”中的美國隊長同樣也沒有出聲。
超級英雄內戰使得他與托尼·斯塔克這個原本誌同道合的盟友關係僵化到了極點,在留下存了號碼的翻蓋機之後杳無音訊,至今下落不明。
唯一的聯絡手段就是這部手機。
但電話接通,麵對帶點怪異雜音的沉默,對麵那個不知究竟是不是史蒂夫的人最終也報以同樣的沉默,靜靜呼吸十幾秒,幹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這樣。”托尼道。
他低下頭去,將口袋裏的手機翻出來看看,垂著眸神『色』莫辨地不知想什麽,站成寡言的一棵樹。
直到換過一身小衣服的團子從牆邊探出頭,慌慌張張叫一聲“媽姆”,往這邊逃來,他才又將手機收起,表現出幾分無所謂道“隻是打錯”,轉身抱起黛茜,對出現在客廳裏、又一次充當了大灰狼角『色』的哈皮道:“走吧。”
前往布朗克斯動物園的黛茜又是個快樂的黛茜了。
出門對於小雛菊來說原本就是件令人高興的事情,不要提車上老父親肯給她平時少給的手指餅幹吃,更不要提下車之後,她發現來到個不同尋常的精彩世界。
動物園是很多孩子的天堂。
若非團子新換的衣服是小猴子裝,有條尾巴可以牽著,簡直是撒手就沒,不知道要走到哪裏去『亂』看。
公共走廊裏隔著一道透明玻璃牆的大猩猩引起了黛茜極大的興趣。
幼兒餅又貼在牆上,睜大了眼睛看人工假樹間、人工藤下靈活走動的猩猩,踮起的小腳直蹦,轉過頭來看托尼,眼眸彎彎,愛得不行。
正逢飼養員喂食的時間,一些食物順著勒頸無花果樹上的喂食槽滑到各個樹頂,猩猩聽見動靜,都開始爬樹,伸長『毛』乎乎的手臂去取香蕉、蘋果。
一隻叫“波馬”的大猩猩遺世獨立,尤其沉默寡言,既不威嚇爭搶,也不諂媚乞食,等到同伴都拿了吃的,它才慢吞吞爬上樹,帶著一根香蕉下地。
吃東西也是靠著猩猩少的玻璃牆這邊吃。
它熟練地將香蕉皮一條一條剝開,『露』出裏麵白白軟軟的果肉,正張嘴要咬,忽然眼睛往旁邊一斜,麵『露』古怪,動作僵停在那兒。
有個金發的小猴子寶寶趴在玻璃牆上。
藍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它手裏的香蕉,再看那小臉,垂涎欲滴地,分明非常想吃。
波馬看看黛茜,再看看香蕉。
黛茜看著它的香蕉,還是看著香蕉。
一陣短暫的單方麵對峙之後,站在公共走廊裏跟哈皮交待完事情的老父親轉過頭,驀地一嗆,即刻懷疑墨鏡質量不好,戴著還是被光晃花眼。
因為他看見玻璃牆裏一隻大猩猩滿臉不悅地對自己女兒……遞來了香蕉。
托尼曾經興致突發親手帶了小團子一整天,給折騰得大汗淋漓,脫掉上衣坐在水龍頭底下冷靜、任由冷水嘩啦啦沾濕褐發時,不由得開始懷念當初手撕齊塔瑞大軍的痛快。
然而順帶著回憶起另一場大型戰役,唇畔那點笑容又一抿而滅了。
“喝得好快。”羅德讚歎道。
托尼望過去,黛茜正戀戀不舍地將『奶』瓶抬得高高,小嘴噘成了金魚,想再喝一點點,奈何瓶子裏實在是一滴也不剩了,『舔』『舔』花瓣似的嘴巴,手腳並用爬離了羅德的懷抱,又要來抱他的腿。
敢情並沒有喝飽。明明大半個小時前為了哄她睡覺,已衝了一瓶『奶』喂下去。
“媽姆。”小團子揪著托尼的褲腿,呀呀地叫人,這回叫得更清楚些,見他不應也不哭不鬧,隻是張開了五指,意猶未盡地盯著沾在指縫間的一點點果汁看,湊到嘴邊想吃一吃。
然後就給高冷得不行的老父親抱起來,坐在他堅實的臂膀上,眼睜睜瞧著他帶點嫌棄地把她最後一點食糧用紙巾擦得幹幹淨淨。
黛茜魚一樣扭了扭,動作沒他快,等縮回小手來什麽也沒了,看看手再看看他,好不傷心地咕嘟道:“沒……”
不怪這樣嗷嗷待哺,實是托尼·斯塔克養了個了不得的寶寶。
放在平時,一碗粘稠的南瓜湯盛在巴掌大的小碗裏,小團子能吃下去三碗。吃完不久看見他用午餐,又咕嚕嚕地爬到餐桌底下,扯著桌布也要吃吃他的飯。
帶去看過醫生,說什麽『毛』病也沒有,隻是胃口好了些。
吃就吃,老爸是托尼·斯塔克,難不成還能吃窮他。
唯獨歎息的是喂了這麽多還小小的一隻,令人不禁要懷疑小雛菊的食道是否連接著大海。
托尼此時此刻在黛茜口中又當了一回媽,扯嘴角僵硬地笑笑,還懷疑這個做女兒的是不是有『性』別認知障礙。
但其實深究起來,團子叫媽,怎麽也怪不了她自己。
黛茜攤開空空如也的手給托尼看,沒得到回應,悶悶地轉了小身子去看羅德,嫩嫩的手又展示出去,委委屈屈:“沒。”
“快給她!”羅德道。
托尼嗤一聲,不知從哪裏『摸』出個橙,在手裏拋了拋,馬上看見小團子的一雙大眼睛亮起來,麵無表情道:“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