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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書樓

  吳府。

  「主母,饒了我們吧!」

  當十七娘走到前廳,但見一名使女跪在一名二十餘歲的婦人面前哭泣。

  那婦人臉色鐵青。

  十七娘見此正要退下,卻聽婦人道:「十七,你來!」

  十七娘聽了依言走到婦人面前道:「長嫂喚我何事?」

  「十七,你評評理當如何處罰這使女。」

  「長嫂慢慢說。」

  范氏垂淚道:「以往你哥哥在書房用功最多不過半個時辰即回房安歇,但昨晚卻兩個時辰不回。我還道他長進了,隨便一問哪知……」

  「若非你哥哥言語里有破綻,我還不知她居然趁你哥哥在書房用功之際,勾引他作那沒臉的事。」

  十七娘看去但見那婢女臉上雖被掌摑過,但仍有七八分標緻。

  「求主母饒命,求主母開恩啊!不要將奴婢打死,給一條生路,來生來世感激不盡。」

  十七娘道:「長嫂,若打死了此婢,哥哥難怪會在心底責怪,外人也會說我們刻薄。」

  范氏點頭道:「十七妹說的是,鞭二十,再給我趕出府去。」

  奴婢聞言如蒙大赦,磕頭道:「謝大娘子,謝十七娘子。」

  這奴婢走後。

  十七娘握著范氏的手道:「長嫂心善,我記得二嫂家中也出這樣的事,結果將那婢女打了半死,再趕出府去。」

  范氏道:「二嫂出身臨川王家,他爹爹是出了名不講情面,她的性子中自有三分似他爹爹。更何況他爹爹與咱們爹爹還是契友至交,有底氣如此。」

  十七娘道:「說來還是兩位哥哥自己不好,否則嫂嫂們又何必拿使女來立家法。」

  范氏道:「我與你二嫂不過都是睜一眼閉一眼罷了,若逼得急了,婆婆那邊說我不能容人,小氣善妒,或你哥哥養了外室,那就難堪了。」

  「十七,我與你道,你心眼實,眼底又容不得一點沙子,這性子到了厲害的婆家那怕是要吃虧的。你看二姐與你一般,也是容貌出眾,自幼飽讀詩書,未出閣時那性子多少厲害。」

  十七娘道:「我哪裡能和二姐姐比啊!無論哪樣都遜之一籌,我在家只徒個安生罷了。」

  范氏笑道:「你在我這就不用自謙守挫了吧。你二姐如今嫁至東萊呂家一年多,她那婆婆也是出身名門大族,沒料到卻如此刁鑽。二姐白日強顏歡笑,卻寫信訴苦幾回,之前在京里我看著婆婆捧著二姐的信邊讀邊哭呢。你二姐出身嫡女尚且如此……」

  十七娘道:「長嫂的好意我也明白,官宦門第之家外頭看來花團錦簇,但也有他的不好,可寒素出身的進士子弟也多有放蕩負義之徒。這還是得看人吧!」

  二人把臂閑聊,這時正見吳安詩大步行來。

  十七娘見了問道:「哥哥這身打扮,又要出遊?」

  吳安詩笑道:「家裡來了客人,要往書樓還書,十七妹你也多陪陪嫂嫂,到處散散心。是了,過幾日章家娘子要來了我們家了,娘子招待一番。」

  范氏沒好氣地道:「哪個章家娘子?」

  吳安詩道:「他是本縣楊氏,他的夫君原來在蘇州做官,如今方升了兵部職方郎中,他楊家與二伯家乃姻親,但與我們並非如何親近,這一次上門也是過年回家省親,順路過來拜個門,沒什麼大事。」

  范氏道:「又是楊氏,又是章家的,誰知道?」

  十七娘目光一凝道:「莫非她的兒子就是今科棄榜的章惇。」

  吳安詩笑道:「正是,正是。十七妹果真聰明,那章惇當初在縣學時,與我可是莫逆之交。」

  十七娘想了想又問道:「那麼還書的又是何人?」

  吳安詩道:「說來也巧了,是章惇的親弟弟。」

  「親弟弟?」范氏道,「這期間有什麼名堂。」

  吳安詩道:「娘子你不懂了,章惇雖也是本縣章家,但卻是旁支,為了考進士改了官籍,這章三郎是他未改籍前的弟弟。不知為何改籍后,至今也未相認。」

  范氏道:「官人,你要借書還書可以,但別什麼人都往家裡引。」

  吳安詩目光一凜道:「怎麼?這章三郎雖是寒門出身,但才學了得,此番縣學公試經生第一,欲推薦至國子監,若有機緣我還想收攏他至爹爹門下呢。」

  范氏道:「我道的不是他,而是……」

  十七娘道:「嫂嫂,別說了,不是什麼大事。」

  吳安詩懵然道:「莫名其妙。」

  說完吳安詩拂袖而去。

  十七娘道:「我就知道哥哥不會過問那使女一句。」

  范氏對十七娘道:「不過問更好,怎地不告訴哥哥,那縣學的何七自上次在書樓碰見你后,總是隔三差五以借書還書之名來書樓轉悠,分明是不好安心。」

  十七娘道:「你若告訴哥哥,以他性子豈非壞了人前程,以後若何七在此,我就不去書樓即是。」

  范氏道:「這如何行,這等人不將心思放在功名上,還想打我吳家女子的主意,妄圖攀龍附鳳,一朝飛黃騰達,想得倒美。若不讓你哥哥打斷他的腿,怎熄了他的念頭。」

  范氏隨即腦補道:「你如此維護他,不會……我方才雖讓你尋個寒門出身的子弟,但至少也需進士出身方可。」

  十七娘……

  …………

  「沒料到,吳大郎君親至,實在是受寵若驚。」

  書樓外,章越從布包裹的三本書,鄭重再三地交給吳安詩道:「大郎君,我已依諾還書,還請你查驗。」

  吳安詩朗聲大笑道:「我還信不過三郎么?」

  說著吳安詩將書交給了一旁的書樓管事。

  吳安詩道:「聽聞你要去國子監了。」

  章越道:「這八字沒有一撇的事,大郎君就莫要嘲笑我了。」

  吳安詩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你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若有了好消息,切莫忘了告訴我。」

  「多謝吳大郎君看重,如此我也不客氣了,有一事相求。」章越道。

  吳安詩哦地一聲道:「三郎你我相交一場,有什麼事儘管說。」

  章越笑道:「那我先謝過吳大郎君了,我明春要去建陽交三篇史策給李學正過目。但史策之事必須熟讀史籍,此並非我之所長,故想在大郎君書樓暫借兩日,允我摘抄些史料。」

  「我道是什麼事……」吳安詩正待一口答允,忽想起了方才范氏對己說得話,沒來由的心底一凜,頓時臉上略有所思。

  章越見吳安詩猶豫的表情,立即道:「是章某冒昧了,還請大郎君恕我打擾之罪。」

  「不妨事,三郎儘管來就是。」吳安詩淡淡地笑道。

  「多謝大郎君,那在下明日就來書樓。」

  章越當即告辭而去。

  吳安詩目送章越的背影對一旁管事言道:「這章三郎是幾日來書樓借書的。」

  「是上月二十七。」

  吳安詩道:「當時書樓有別人么?」

  管事猶豫了下道:「有章家六娘子與十七娘。」

  「什麼?」

  管事道:「不敢當時此子在書樓下,她們在書樓並未見面,只是隔著樓說了幾句話。」

  吳安詩釋然道:「那還好。不過此子後天來書樓抄書,你可得看好了。」

  管事道:「大郎君,這章三郎我看得是規矩人,絕非……」

  吳安詩笑道:「我幾時說他不規矩了,不過是叫你多留著點心罷了。」

  說完吳安詩拂袖而去。

  後日。

  章越攜著書袋來到書樓,見了管事行禮道:「見過管事,我方才去通稟,卻得知大郎君已是出門去了,他讓我來此抄書即是。」

  管事見章越有些冷淡道:「既是抄書,你可知規矩。」

  章越吃了個軟釘子,不由道:「還請管事指教。」

  管事道:「好教小郎君知道,只許借抄三個時辰的書。另有言在先,不得全帙攜取,取一本還一本。最重要是只許在桌中抄錄,吳家之書未經允許蓋不借出!」

  章越大怒,什麼蓋不借出,這不明白著懷疑我會偷書么?

  章越忍著氣道:「我知道了。」

  管事點了點頭,當即允章越上樓,同時示意他將書袋放下。

  章越當即走上書樓。

  書樓前後有十幾個書架,上面都盛滿了書籍。

  一走進此地,章越即嗅至滿滿的書香,說白了這就是芸香,可以防蛀防潮。所謂芸香辟蠹自有讀書人的詩意在其中。

  書樓正上方上寫著一副字清俸買來手自校,子孫讀之知聖道,鬻及借人為不孝。

  這是唐朝宰相杜暹寫給子孫之言。

  書樓主人寫這幅字掛在這裡,也是公然表示小器的意思。

  章越心道,吳大郎君借書給己,也算違背這句話,肚子里有些氣,也可省得。

  章越當即動手找史籍,當即找到了數卷,但想到管事方才的話,只是攜了一卷下樓。

  章越來至樓下,找了桌案於是動手磨墨抄書。

  這才坐了片刻,但見又是一人推門而去。

  章越見來人倒也是相識的,起身道:「何七郎,你怎地也到此?」

  對方正是縣學進士齋的何七。他笑道:「章三郎,不也是在此么?我向吳大郎君求得抄書而來,你也是么?」

  章越笑道:「恰巧了,正好與何兄一起。」

  章越見管事見何七更是沒好臉色道:「何七郎君,你怎地又來了。」

  何七好脾氣地道:「課業繁忙,也是迫不得已,還請管事見諒啊!」

  「正好了,你們倆一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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