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醉漢
晌午時章越回到了縣城。
算算這個點,兄長還在車馬街的鋪子忙碌著,章越想想還是先不回家,去車馬街的鋪子見兄長。
到了鋪子,但見生意有些冷淡的,這時仙霞嶺上的雪還未化得,翻越仙霞嶺的江浦驛道還有些難行,故而客商一時還不多。
夥計迎上笑道:「三郎君來了,要吃些什麼,喝些什麼?」攫欝攫
章越道:「哥哥在么?」
「大郎君被徐都頭請去,再過半個時辰即回。」
章越點點頭道:「整些吃食來。」
「好咧。」
夥計熟練地擦著桌子。
不過多時給章越端來兩盤菜,一盤鮮筍,一盤滾肉。章越一口鮮筍咬在口中爽脆作響,再就一口滾肉,簡直是美味。
這滾肉是以酒和醬燜熟而製作,這鮮筍則放在鍋里炒熟。
當初開食鋪為了作炒菜,章實章越費了好大勁才賣買了一口六耳鐵鍋,費了好幾十貫錢。
接著夥計又給章越端來一碗熱豉湯和幾個大炊餅。
喝了豉湯暖了身子,章越拿起炊餅咬了一大口,自家的炊餅就是大個倍香。
章越放開肚子吃吃喝喝,不久即見一行五人抵達自家的鋪子。
章越一看,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這不是黃好義么?
黃好義一愣道:「三郎,如此恰巧。」
章越道:「是啊,四郎你怎地這就出門了?也不在家多住幾日?」
黃好義道:「聽師長說兩浙路這幾年一直不太平,常有賊寇劫掠。我第一次出遠門,早早來浦城候著,看看有無北行的商旅收容,最好是能往汴京去的。」
章越恍然道:「原來如此,那我也幫著黃兄打聽一二,看看能否順路作個伴。」
黃好義笑道:「如此即是最好。我此番來浦城,其實也是找你的,本待上門拜訪,卻不料在此巧遇。」
「那是自然。四郎不來尋我,我是要作惱的。」
黃好義笑了笑。
章越當即招呼夥計添了些飯菜。
黃好義此番進京帶了一個長隨,一名書童,還有兩個縣裡配得廂軍。這兩個廂兵頭戴皮笠,手裡各抄著一條哨棒。
章越看著廂兵頭頂的皮笠子,應該就是范陽笠。
看電視電影里,似宋軍人手一頂如此。水滸傳里林沖頭戴范陽笠,槍尖挑著酒葫蘆的樣子那可是經典名場面。
現在這范陽笠是廂軍鄉兵的標配,至於鐵盔似只有禁軍才配。
二人讓親隨,廂兵一併坐下吃飯,幾人道了不敢,只是坐在另一桌上。不久章實與徐都頭已回到了鋪里。
章越起身離席笑道:「哥哥!徐都頭!」
章實一見即問道:「三哥回來了,學正可是應承你上京了?」
章越點了點頭。
章實聞言大喜,一旁徐都頭已是搶著道:「恭喜大郎,恭喜三郎。」
章實一臉自豪地道:「當初二哥兒如此了得,都沒有被州里薦至太學去,你倒是成了。」巘戅頂點indinGdiAn戅
章越道:「二哥那是進士科,難我十倍不止,再說我入京之後還需再考一場,方才是太學生。若是不第又得千里迢迢回來。」
章實笑道:「既是讓你去了京里,又豈會白跑一趟的。」
「哥哥,這位黃四郎即是與我一併進京,他是去考進士科的。」
章越將黃義行介紹給了兄長,徐都頭。
雙方見禮后,重新坐下,章實聽說是州學學生,又是與章越一併入京的好生熱情,當即喚后廚道:「切三斤羊肉,再整一大碗魚湯來!快去,快去!」
說這又掏了些錢吩咐夥計去隔壁酒肆打五六角酒來。
然後章實又招呼道:「酒肉都有,儘管吃喝。」
而另一桌的親隨,廂軍也一併沾光了。
黃好義低聲對章越道:「大郎君真是豪爽,有孟嘗之風,不愧是章子厚的親兄長。」
章越道:「我二哥在京里也是如此豪爽么?」
黃好義道:「聽哥哥在信中言子厚為人最是爽快,堪稱輕財重義。」
對朋友仗義,對家人如此?有沒有搞錯?
章越不由好一陣腹誹。
「你們在說什麼?」章實詢道。
章越沒有當面與章實提及黃好義家裡與自家二哥姐姐結親的事,而是道:「四郎擔心兩浙路不太平,故而早早來此,看看有沒有北去的商旅同行。」
一旁徐都頭笑道:「我道什麼事,近來雖說路途不太平,但賊寇向來不劫進京趕考的讀書人,賊寇也是敬重讀書人,還曾有強擁讀書人上山作山大王的。」
聽此眾人都一陣笑聲。
章越心道,果真藝術來源自生活,連白衣秀士王倫也有藝術原型。
徐都頭笑道:「你們獨自上路還好,若跟著商旅,若是賊寇盯上人家,豈非一起遭殃。」
這時黃好義道:「這位都頭,今時不同往日,以往進京趕考的讀書人,朝廷都發有驛券,吃住都在驛站,還可使用車馬驛卒。盜賊再不開眼也不會與他們過不去。」
「但如今我們是縣裡薦至京里讀太學的,那些盜賊哪認得我們?何況近來兩浙道確實不太平,聽聞之前州里還有個案子,一個讀書人出遊與家僕三人被殺在野地里,身邊金銀都被劫走,頭也被人割去,至今也不知誰下得手。」
徐都頭被黃好義如此搶白一頓,面上有些掛不住,換了旁人早就一杯酒潑過去了。但對方進京讀太學的讀書人,還是進士科,自己實在惹不起。
徐都頭強笑道:「黃四郎君說得是,小心些總是沒錯,這幾千里路總有幾個不識好歹的毛賊。」
當下眾人吃食,而黃好義與隨人在旁找了家鋪子住下。
章實與徐都頭道:「縣裡給派兩名廂兵隨三郎上京,最好能找幾個知根知底的,似以往聽聞不肯使錢的,就去牢城營找了幾個充作廂兵,那等奸惡之徒,別說路上照顧人,反是當起祖宗來了。」攫欝攫
徐都頭笑道:「哪會這般不知好歹,那都是不曉事的,上面要收拾方才如此,就看在三郎上京的面上,誰敢開罪將來的相公。」
章實稍稍安心又道:「不過聽聞近來兩浙地界確實有些亂,三哥不過十四歲,這般上京我倒真不放心。」
徐都頭想了想道:「那我給你找個厲害的人。」
章實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徐都頭想了想道:「不過說到底,還是要給你找個犯過事的。」
章實變色道:「這是什麼情由來?」
徐都頭道:「這人原來是臨州緝捕使臣,一身好武藝,但不知為何惡了上任知州,被人以喝酒誤事走脫要犯之名,刺配本州。彭縣尉愛惜他的人才,就問縣令取來,在他那差遣。」
「你要不放心三哥,與彭縣尉說一聲,讓他隨著上京,包幾千里路上都相安無事。」
章實拍腿道:「還有這樣的人才,若肯借來給三哥用,再好不過了。我這就去彭縣尉那求來。」
章實當下對章越吩咐道:「你隨我一併去彭縣尉府上一趟。」
章越答應了。
章實即與章越一併趕往了彭府。
章實見到了彭縣尉,但見對方笑道:「這不是章家大郎君,三郎君,怎地有閑暇來此?」
章實笑道:「三郎被州里薦至太學,我特給少府報喜來了。」
彭縣尉哈哈大笑,看向章越道:「好,好,三郎君也總算出息了。」
章越陪笑站在一旁,一切由章實出面。
章實笑道:「當初是趙押司迫著,要不是少府照拂著,三郎又怎有今日,此恩此德我們章家一輩子感激不盡。」
彭縣尉笑道:「大郎君莫要都說好話,你看你此番到我這來,除了報喜,還有別事吧。」
章實笑道:「我確實是報喜來的,不過也求少府給我支應個人來。」
彭縣尉笑道:「全縣上下除了令君我使喚不動,其他人倒是好說,不知是哪一個?」巘戅戅
章實依著徐都頭吩咐說了那人名字。
彭縣尉笑道:「大郎君好會挑人,此人我可是使貫了,借給你我用誰?」
章實笑道:「誰不知少府手下人才濟濟,如今三郎要進京考太學,路上必須有個人護他周全,還請少府通融則個。」
彭縣尉笑道:「看在三郎的面上,也就答允你。」
當即彭縣尉喚來一個軍漢問道:「唐九在哪?」
軍漢答道:「在廊房裡喝酒。」
「喝了幾時了?」
「喝了一天。」
章越吃了一驚『喝了一天』是個什麼概念。
「喚他來此。」
彭縣尉笑道:「放人我自是肯的,但唐九肯不肯隨你們入京看你們了。你們少坐在此。」
章實章越坐下等候。
不久一名醉漢走到了廳堂,也不看章越章實直向彭縣尉唱喏。
彭縣尉道:「唐九,要你進京一趟公幹敢不敢?」
「不是我唐九說嘴,只要有酒喝,沙門島也敢去得。」
「那你問他們?」
醉漢斜眼看向章實,章越。
章實道:「還請壯士護得舍弟進京一趟,路上花銷好商量。」
「進京作什麼?」
「考太學,近來兩浙地界不太平,請壯士護衛一趟。」
醉漢道:「好說,我也不要別的花銷,就要早食三碗酒,過午三碗酒,晚食三碗酒,歇息時再三碗酒。」
章實吃驚道:「如此不是十二碗酒來,如何能行路?」
那人笑道:「每日三五十碗酒來,也不礙我殺人捕盜。」
章實聞言想了想,當即道:「好,我答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