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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要玩梗了

  想學詩賦嗎?被貶至嶺南的那種。

  吳處厚與蔡確的交往就是如此。蔡確年少時從吳處厚學詩賦,後來蔡確當了宰相,吳處厚上門請蔡確提攜。

  蔡確不答應,後來吳處厚投了王珪門下,蔡確便事事排擠吳處厚。

  吳處厚大怒最後搞了車蓋亭詩案,讓蔡確貶至嶺南,最後老死在此。

  有人言蔡確固然當死,但卻不是以詩文的名義殺他,吳處厚此舉也被光榮納入奸臣行列。

  因此聽說蔡確引薦自己從吳處厚學詩賦,章越當然知道對方是一番好意,但章越想了想自己還不到冒著被貶嶺南風險學詩的地步,故而向蔡確婉言謝絕。

  章越去拜訪蔡確時,帶了兩瓶素酒,數支宣筆,一角蜀箋。

  素酒是平日吃的,在太學里吃些素酒不被直講看到是不會受斥的。平日課業大,太學生們平日都喜好這一口氣。

  至於宣筆蜀箋是送給蔡確,預賀他明年春闈金榜題名的。

  蔡確見了章越送禮十分高興。

  章越返回齋舍路上,卻見蔡確拿了台墨一劑,及數斤石榴追至送來。這石榴,也稱作金櫻。江南因避諱錢謬的名字,將石榴稱為金櫻。

  章越見蔡確如此費周章不由道:「持正兄,如此就見外了。這宣筆素酒不過是我趁手之物,你如此就叫我不好意思了。」

  章越知道蔡確家境確實不好,他父為陳執中所罷,一家人流落在陳州,吃了上頓沒下頓。

  以往章惇的姐夫黃好謙時常接濟他,即便如此到了太學后,蔡確日子過得也很緊。

  蔡確笑道:「三郎,正所謂禮尚往來。這宣筆,素酒你說是趁手之物,但別人都不送,唯獨送我,可見你將愚兄放在心底。這份情誼,我領了。」

  章越不再推辭道:「好吧,我就等著持正兄大魁的好消息!」

  蔡確目光堅定地道:「承三郎吉言了……怎麼了三郎還有何言語?」

  章越猶豫了下,還是決定直言道出:「持正兄公明磊落,不肯占朋友絲毫便宜,自是君子之行,我想他日釋褐為官,也必能如此照顧百姓,公正清廉。」

  蔡確失笑道:「三郎,哪得話,我如今哪看得到釋褐之時。告辭了!」

  章越目送蔡確心道,蔡確年少家貧,為官之初即因貪污受賄被告發,在他的履歷上寫下了污名,以至於令他後來的官聲一直不好。

  自己如此提醒也不知他能聽進幾分。

  初入仕途必須謹小慎微,一開始行差踏錯一步,以後都要背著這處分一輩子,正常升遷的路線就走得很艱難了,除非他肯另尋其他門路或者攀附貴人。

  但攀附貴人這條路豈是好走?

  不僅要馬屁拍得好,善於逢迎,更重要的是必須有貴人看重的價值,能夠聽話。

  章越也不知自己的勸諫能令蔡確聽進幾分,只能說盡一份心罷了。

  章越返回齋舍后,又將蔡確所贈的幾斤石榴,盡數分給同齋同學。

  這也是兄長章實一貫的交待,手邊但有美食必分惠贈人,不可獨享。

  期間也有同窗拿了一個石榴吃了,邊吃邊笑道:「三郎近來刻章又得了不少錢吧。」

  章越聞言笑著不說話。

  沒辦法,太學里雖不乏翹楚,讀書聰穎,為人練達的也不少。但也有不少人在為人處事上也欠缺些周詳,不過這些人大多沒有壞心,章越也就不往心底去了。

  說來他平日開銷也確實是他刻章得來,每月都有兩三塊半賣半送出去,也能入個兩三貫錢。

  章越收到家信,家裡已托上京公幹的差人給自己帶來了冬衣和好幾貫錢,估計到時候手頭就能鬆動許多了。

  章越當夜又刻好了兩個印章,次日正是望日,太學休息的日子。

  章越手邊正好有五六個閑章欲脫手。

  當然歐陽發兄弟也是常來章越這求購閑章,不過朋友之間,章越總不能要錢。歐陽發有求自己,章越總是拿去相贈。

  當然歐陽發兩兄弟也不會白要,每次總是饋贈好一些東西,如此總是令章越很不好意思。

  所以章越手上刻好閑章,除了饋贈歐陽修,歐陽發外,自己總是拿去大相國寺售賣,賺些外快。

  這日章越起了大早先去歐陽修家中拜會。

  歐陽修如今以翰林學士兼龍圖閣學士,權知開封府。

  這職位並非戲詞里常說的『開封府尹』,這職位不常設,一般是都權知開封府,知開封府。

  歐陽修知開封府後事務繁忙,章越自當初見過歐陽修一面后,再也是無緣得見。

  章越近半年幾次到了歐陽修府上走動,都是歐陽發,歐陽棐兩兄弟接待自己。

  章越今日到歐陽修府上,買了些水禮贄見。

  不料歐陽修竟在府上。

  歐陽發相陪章越入府並告訴歐陽修正在府上接待客人,讓他一併前去相互認識一番。

  想到這裡,章越振作精神走入堂去。

  但見歐陽修正高坐堂上,下首坐著兩位穿著綠袍的年輕官員。

  章越先向歐陽修見禮,歐陽修笑了笑向堂下二人言道:「這就是老夫方才與你們提到的章家三郎君。」

  二人聞言即是起身見禮。

  一人稱自己名為陳舜俞,秀州人士。

  另一人稱自己名為錢藻,蘇州人士。

  錢藻淡淡地笑道:「三郎,不愧是名家子弟。」

  至於陳舜欽則道:「子厚兄之季弟,那日吳府宴集吾亦在場。那句『人間萬姓抬頭看』記憶猶新。」

  章越謙遜道了聲慚愧,這二人也算有所耳聞。

  這陳舜俞當年在湖州時即師從胡瑗,慶曆六年時中了進士。

  至於這位錢藻則是更是身世了得,他祖上即吳越國錢謬,他的伯父是翰林學士錢明逸,與歐陽修是死對頭。

  錢明逸曾利用歐陽修與外甥女之事攻訐歐陽修,最後令歐陽修被貶滁州。不過錢家另一位錢惟演曾任歐陽修的上司,對他倒是有知遇之恩。

  但是聽說後來歐陽修修五代史時對吳越錢家多貶低之詞,大概算是公報私仇了一把。

  章越心想錢藻怎麼會在這裡?既是仇人,又怎麼會出現在歐陽修的私邸。

  章越暗暗奇怪,不久二人即是告辭。

  歐陽修神色有些平淡,章越不敢多問。

  歐陽修拿著一疊文稿笑著道:「這二人明年欲試大科,故而給我呈送策論來了。」

  章越這才恍然。

  大科即是制舉,按規定參加制舉者要向兩制官以上投遞五十首策論,策二十五首,論二十五首。然後兩制官員會選拔其中詞理俱優者參加閣試,今日二人即是來歐陽修這投稿子的。

  章越心念一動,當即向歐陽修說自己要尋詩賦老師的事。

  歐陽修對章越道:「我看過你的經義策論詩賦,你經義在策論之上,策論在詩賦之上,至於詩賦則難以入眼。」

  章越心知這是事實,自己於詩賦確實沒什麼天賦,因為這不是靠死記硬背就可以提高的。

  歐陽發在一旁笑道:「三郎既不擅長詩賦,不如去考大科吧!只是不知三郎於秘閣六論有無把握。」

  歐陽修看了章越一眼,對歐陽發責道:「你這不是害了三郎么?」

  制科除了要兩位薦舉人提名外,還有兩制官的認可,最難就是秘閣六論。

  秘閣六論多難,出題範圍那叫一個廣啊,廣到令人崩潰!

  到底什麼程度?

  包括『九經,十七史,七書,國語,荀子,揚子,管子,文中子的正文或註疏』。

  也就是說考生先要把這幾本書的正文和註釋都背下來。

  章越背一個九經就用幾年功夫。

  至於十七史是什麼?放在後世就和能夠通讀二十四史的牛人一樣。

  七書就是孫子兵法,吳子兵法等等,也就是武經七書,都學會了是可以考武狀元的。

  還有後面的等等。

  九經,十七史,七書任何一個正文註疏都讀完的,皆堪稱文科生中的大牛人了。

  制科選拔的人才,就是要這樣不僅能通經,還要能通史,甚至能『紙上談兵』。

  章越當即道:「啟稟歐陽學士,在下十四歲即貫通九經。」

  換了一般人說他貫通九經,別人都會道一句大言不慚。

  章越卻是底氣十足,誰敢質疑,他就打誰的臉。

  見章越如此激昂的表情,歐陽修則漫不經心地道了一句:「修已知道你……」

  章越一臉黑線,大佬可以不可以不要再玩梗了,嚴肅一點不好嗎?

  歐陽修笑道:「……修已知道你九經了得,在縣學時考了十一場,全通通九有之,只有一場通八,真可謂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廣博識記之才,只是可惜如今考不得大科。」

  「不知為何?」章越問道。

  歐陽修笑道:「大科要兩制以上官員認可,如今你名聲不顯,此為難一。二是近年來試大科者,多是進士出身者。你還是以進士及第為先。」

  「說來你頗似我另一個學生曾子固,他擅長策論,但卻輕於應舉時文,故而屢次不第,磨練至去年方才進士及第。」

  章越心道,說來說去還是要自己先考進士,但自己詩賦確實是短處啊。

  章越聽此道:「歐陽學士,在下的詩賦……」

  歐陽修笑著道:「無妨,我尋一人教你就是了,只是不知他答允不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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