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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九章教誨

  黃好義臉上是青一陣白一陣。

  一旁的劉佐,向七也是言道:「四郎,三郎這話可是有真知灼見的,也是全然真心為你好,你可需仔細琢磨。」

  黃好義也是頹坐在榻上,雙手按著頭道:「三郎,說得是,也是怪我識人不清,與玉蓮朝夕相處近年,心底也知她是如何人?但就是貪圖她的美色,三郎今日一語真是罵醒了我。」

  「其實近年來,我也察覺玉蓮在外與其它男子勾搭……」

  章越聽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她娘的真是夠朋友啊,真把我當俠之大者,為人接盤來看啊,連接誰的盤都還不清楚。

  「……如今就算沒有劉監丞相告,我也打算與她有個了斷,可惜之前總為花言巧語及美色所矇騙。」

  劉佐,向七連連安慰道:「四郎,此事罷了,讓哥哥嫂嫂作主,使些錢財將玉蓮打發,給劉監丞那一個交待才是,此事還是有轉機的。」

  黃好義向章越道:「全賴三郎指點迷津了。」

  章越見黃好義如此,也是道:「四郎,我等幾個不是因你娶了官宦人家女子眼熱,倒是有些擔憂。」

  「人都有長處短處的,官宦人家之女也有驕橫跋扈的,這小家碧玉未嘗不好,最重要是家中能有個對你知冷知熱的人。」

  「劉監丞在朝為官這麼多年,看過了多少人事,你若沖著人家五千貫嫁妝去的,人家哪有看不出的道理,遲早是要被人拿捏的。玉蓮此事如何處置,你還是與你哥哥嫂嫂好好商量才是。至於安頓玉蓮錢財的事,我可借你一些,人家再如何,最後說來好歹是跟過你一場的,這個要認。識人不明只能怨你自己,萬一扯破臉了,人家到劉監丞家裡鬧去……」

  黃好義連連點頭道:「三郎,我是昏了頭,都知官宦人家對女兒對名聲要求甚嚴,卻忘了擇婿也是如此,我真是糊塗,糊塗啊,如今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啊。」

  見了黃好義被章越罵醒,劉佐低聲對向七道:「看不出來,三郎小小年紀,倒是如此明事理的。」

  「是啊,美色當前無動於衷,更不說還有五十貫錢使,換了旁人誰不答允啊,三郎實在是義氣深重啊。」

  「是啊,義氣二字可值千金啊,別看四郎渾渾噩噩的一個人,能交了他這樣的朋友,實是三世修來的福氣。」

  「我看這三郎無論能否科甲及第,將來遲早都是當貴人,以後咱們可得與人家多親近親近,少不得將來也有個相互照應。」

  「是極,但如此說,似我們平日與三郎交情不好似的。」

  「哈哈,過些日子咱們約三郎,黃四一起去清風樓吃酒。」

  「要得。要得。」

  之後黃好義議親之事,也是磕磕絆絆,但章越好急人之難的名聲,倒是在太學里傳了出去。甚至還有人還說的有鼻子有眼,章越為了替黃好義解決後顧之憂,幫他安頓了偏房,瓜田李下不僅視美色錢財當前卻無動於衷,實乃『托妻寄子』之友。

  沒料到此『托妻寄子』之名漸漸在太學里,甚至汴京里的人家傳開,這倒是章越幫了黃好義之餘的意外收穫了。

  這日章越又前往陳襄家中學習詩賦。

  陳襄繼續教導章越功課,但見他言道:「從古至今文,詩詞本無章法,但自有了科舉,考官評價上下,故作詩也有了章法格式可言。但一味尋求章法,終究落下了下成。」

  「其中有詩的物境,情境,意境,一曰物境。欲為山水詩,則張泉石雲峰之境,極麗絕秀者,神之於心,處身於境,視境於心,瑩然掌中,然後用思,瞭然境象,故得形似。二曰情境。娛樂愁怨,皆張於意而處於身,然後馳思,深得其情。三曰意境。亦張之於意而思之於心,則得其真矣。」

  「詩詞皆以意境為上,有意境哪怕詩句不工,不成章法,也自成高格。譬如小宋尚書那句『紅杏枝頭春意鬧』,一個『鬧』字意境在此。你學前人之詩物境,情境皆可學,唯獨意境不可學。」

  說到這裡,陳襄指導章越寫詠物詩。

  他分別以楊花,菊為題,章越嘗作了六首,陳襄看了后,搖頭道:「句韻皆工整,然卻只見修飾,不見其情。如作詩高手,一句即能起意,遜之兩句起意,平平者,整篇無意。汝即平平也,還一句弱似一句,下句不如上句。」

  章越聞言目中含淚,難道不抄詩,我的詩賦就如此一無是處么?

  早知自己詩賦如此,還考什麼進士科,回頭考九經科還來得及么?

  陳襄見章越臉色難看安慰道:「三郎,你學詩賦時日尚短,此道也非天生得來,默默學之習之,必能見功。正所謂來日方才,你慢慢學詩賦就是,將來再論短長。」

  陳襄又考章越經義策論,章越寫了一策一論交上。陳襄看過之後,忍不住讚歎道:「三郎,這一策一論說理透徹,令人不覺汗出,至於典故可謂信手拈來,遣詞造句也是勝過詩賦。三郎,你學策論多久了?」

  章越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如實道:「與詩賦同時而學!」

  陳襄聽了,不由是默然好一陣。

  章越也是覺得很慚愧,陳襄欲言又止了數次,最後方道了一句:「古今詩賦文章之才,如此看來實為天縱也,後學而難得也!」

  章越也是好一陣的鬱悶,不過進士科考試有詩賦策論經義。

  詩賦是重中之重,若詩賦被罷了,策論經義答得再好也是沒用。

  章越目望陳襄道:「學生以後學詩賦還有指望么(我還可以搶救一下么)?」

  陳襄看章越如此,踱步半響則道:「你若詩賦無天縱之才,那要由後天而成,必要下百倍之辛苦於人方可。幸虧科舉之道,還是有章法可尋,至於意境什麼的就不要求了,專往章法求之。」

  章越明白了陳襄的話,方才陳襄是要自己學詩,先從意境上下來,不要刻意追求章法。

  如今就是不講究意境什麼的,專攻章法。

  就好似學霸學神讀書時,老師是不管的,他們自有套路,至於學渣,老師只能用題海來轟之!

  將所有套路都熟悉了,你就是套路,人與套路合二為一。

  陳襄也是為了章越煞費苦心,想出因材施教的辦法了。

  「敢問先生如何攻章法?」

  陳襄踱步道:「古今大凡大詩人,夜間床頭必置一明燈。若睡來任睡,睡覺即起,興發意生,了了明白,則立即動手寫詩文。」

  「還有平日偶有所感,無論是刺上化下申心敘事,但凡心中有氣不能平也,即立即寫下來。」

  「還有平日作一個詩袋,若偶爾好詩句即記下,就如歐陽學士那般,無論是馬上,枕上,廁上。平日作詩急不得,若苦無妙手詩句,可以取詩袋中詩詞讀之,以作發興也。」

  章越心道,歐陽修這三上流傳甚廣,其實這句話化自他的上司錢惟演。

  錢惟演說我平日喜歡讀書,坐的時讀經史,躺床,上廁所則閱小辭。

  至於詩袋就大概猶如隨身百度了。

  章越聽了陳襄的言語,這就是後世的題海戰術么?

  章越道:「學生明白先生的意思了,就是平日就要多寫詩。但多寫詩不可枯坐而寫,而要觸景觸情而寫,最終融入貫通。如此將來到了科場上,枯坐場中就不會倉促了。」

  陳襄欣然道:「三郎,正是此意,詩賦,經義取士確有道理,但偏頗一些。你之才在於明理言道,將來為官可以治事。」

  章越笑道:「多謝先生教導。」

  當即陳襄留章越吃晚飯。

  但見飯菜有魚有肉,確實比那日來的時候豐盛了許多。

  陳襄笑道:「知三郎今日來,故而吩咐廚子多加了些菜,太學清苦,三郎多吃些。」

  章越稱謝就坐下吃飯,陳襄問道:「聽聞平日太學生多邀妓,夜宿青樓,甚至讓妓女化男裝入舍,此事可有?」

  章越道:「平日雅集確實有請妓女,不過我年紀小,文采平平,倒也沒人看得上。至妓女化為男裝,三郎的齋舍里倒是沒有。」

  章越這話就算替黃好義遮掩了。

  陳襄夾了雞肉放在章越碗里,肅然道:「你年紀小,正是愛慕女子的時候,但於女色上定要把持得緊。」

  「一人孤身在外,難耐寂寞也是有的事,但越是如此越不可放縱。聽聞都水監的劉監丞本要將女子許配給一個黃姓的太學生,哪知此人還未娶妻,即在外安了外宅。」

  章越一聽即知黃好義這親事要黃。

  「還未娶妻,先娶妾已是不應當,又何況於外宅。你們太學生尤當要以學業為重。還有那劉幾,才華再高又如何?汴京哪個青樓不知他的名字,旁人稱羨道句風流倜儻,但家風嚴謹的官宦人家會有計較。」

  章越道:「先生教訓的是。」

  陳襄道:「如今汴京娶妻嫁女,盡皆貪羨嫁妝彩禮成風。求娶女子當以賢良淑德為重,以家財門第量人實是敗壞風氣。」

  「你以後娶妻當尋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子,能甘願陪你清儉持家即是,絕不許有視嫁妝多寡而娶妻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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