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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五章 識人

  吳府的廳室內。

  李氏正與楊氏並著肩坐在。

  下面是幾個小輩,西首坐著范氏,十七娘,東首坐著是嫁給章惇不久的張氏,以及十七娘的手帕交章氏。

  眾人閑話家常了會,楊氏看向十七娘對李氏笑著道:「你家十七娘模樣真是極好。」

  李氏淡淡地笑道:「模樣再好又如何,卻性子不好,少了管教,上次聽說還衝撞了親家。」

  楊氏笑道:「哪有衝撞,十七娘心直口快,倒是和我的性子。她眼下也是到了議親的年紀了吧。」

  李氏笑道:「過了年就十五了,都可以出嫁了。但我家老爺說不著急,也就慢慢看著。也不要如何出眾的,只要是青年才俊就好,就算家世清貧一些也是無妨。」

  楊氏目光一凝。

  那日章衡曾到她府上做客,說了吳府似打算為她家庶女議親之事,當時卻請了不少尚未婚配的青年才俊到府上,而章越正是其中之一。

  聽到這裡,楊氏不由動了心思。

  心想自己若是能幫自己這侄兒就好了,看看能不能夠順帶化解兩家的矛盾。

  正好吳府邀請她到府上敘舊,她之前身子不好,就半真半假地推了,但吳府竟又邀了兩次,還讓章得象的孫女過府了一趟,於是她才確信吳府的誠意,就帶著媳婦來了,以顯得重視。

  楊氏反覆看向十七娘,但見她謹慎地坐在一旁,倒也是一言不發,十分的規矩。

  見自己眼光打量來,十七娘倒有些歉然之色。

  楊氏心想,這姑娘人倒是不錯。

  但是不是因庶女,故而不想陪什麼嫁妝,就想找個寒家子弟?萬一將來發達了,也為吳家將來在廟堂上謀能得一個奧援。

  如此看上三哥兒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楊氏如是想著。

  但看這姑娘真是沒得挑的,只是不知脾氣會不會不好,若是嫁過去依仗著家世凌人……如此說來,反而害了三哥兒。

  想到這裡,楊氏笑著道:「親家這是哪的話,這年頭寒門也是能出貴子的。至於將來的前程,用馬少保的話來說,非我等婦人所知也。」

  當初呂夷簡少時,從其父呂蒙亨在福州擔任縣令,大臣馬亮見了呂夷簡而奇之,要將女兒嫁給他。

  其妻劉氏恚道:「你真要把女兒嫁給一個縣令的兒子么?」

  馬亮一臉鄙夷地道:「非爾所知也。」

  此話一出,李氏笑容收斂起來,一旁范氏插話道:「馬少保也不是女兒嫁不出,而是真正看上了人家呂相公的人才。」

  楊氏說著看了十七娘一眼,但見對方笑容如初,沒有半點慍色。

  楊氏笑道:「是這個道理。當初親家不也是相中了親家老爺,如今竟也是封疆大吏。」

  說到這裡,眾人都笑了。

  氣氛好了許多,李氏當初相中吳充,對方經歷二十年宦途,如今官拜京西轉運使,成為了封疆大員。如此也印證了李氏當初的眼光。

  楊氏心想,不過仔細說來吳府雖近年雖得榮華富貴,教育子弟在舉業上有所怠慢,而且染上了不少富貴習氣,但好歹當初也是書香門第,幾個女兒都教得極賢淑聰明。

  這十七娘更絕非高門那等跋扈之女,如此我可稍稍放心,否則似歐陽學士,及夏,呂,文三位宰相也不會與她們聯姻了。

  這樣的女子等閑富貴於她如浮雲,倒是怕長袖善舞慫恿丈夫去爭權位。

  楊氏看到這裡對十七娘有了大概印象。

  她看看李氏,再看看十七娘又心想,這女子無論面上如何低調收斂,但那眼底的野心,絕對是掩飾不了的。

  這一點倒是隨了她名義上的母親李氏。楊氏倒不反感女子有野心,但要看嫁什麼人。

  眾人又說陣話,這才去赴宴。

  楊氏走到十七娘的面前,挽著她手笑道:「正所謂婦賢三代興,十七娘日後必是賢媳賢婦。」

  十七娘聞言一愣,隨即赧然地欠身道:「親家過譽了。」

  宴席之後,李氏喝著香茶,見了范氏來了道:「都回去了?」

  「是,都是送出門去,他們有輛車子壞了,我讓六全駕著車子代為送了。」

  「甚好。」李氏讚許地又喝了口茶。

  李氏又對左右道:「你們先退下。」

  一屋子服侍的老媽子躬身稱是,然後儘是退下。

  范氏道:「母親,章家夫人言語里是要替章三郎君拿主意,但兒媳所知,章三郎君與他親兄長不睦。」

  李氏道:「我怎是不知,但我打聽過了,章家大郎君對她還是恭恭敬敬的,三郎不理會二郎君,但對大郎君還是言聽計從,也就是說她還是能說得上話的人。反正日後也繞不過,咱即便不讓人辦成事,也罷了,倒也不能讓人壞事。」

  「原來如此。母親想得真周到。」

  李氏道:「更何況我還聽說歐陽學士托陳博士(陳襄)教章三郎君詩賦后,章家夫人的兒子還上門去了一趟找過陳博士,似拜託他再三照顧,好歹陳博士當初也是他原先的老師。」

  范氏恍然道:「兒媳明白了。」

  李氏道:「如今也是先認一認,要如何也要等老爺從洛陽回京后再決斷,以免日後倉促,怪我們沒事先安排好。」

  范氏道:「母親辦事果真事事想在前頭。」

  「已是晚了一步,誰知曾家那邊先是看上了。否則我還真想老爺回京來再說了。」

  范氏也道:「兒媳也是不甘心。但兒媳聽說曾家書香門第出身,曾子固的幾個弟弟都是上進,當年家道中落的時候,他的妹妹們都是在家作女紅貼補家用,為他們湊集上京趕考的費用……可知也是各個賢惠的。總怕……」

  李氏道:「此事我們不好替老爺拿主意,當初來我們家那麼多俊傑,他唯獨讓章三郎君一人過府敘話,甚至連那劉幾都沒看上。但老爺是一家之主,又在朝為官那麼多年,看人八九不離十,論相人的眼光誰也不如他,此事你們都有聽他安排。」

  「不過如今因立儲之事,朝局動蕩,我本以為文相公回留老爺在京的,但誰知他突然官拜京西轉運使,以至於讓章三郎登門一趟的事就耽擱了。」

  范氏道:「說得也是,如此曾子固看上了,也是替我們先掌眼了,不正也說父親母親當初的眼光好么?反正咱們態度已是先遞過去,至於成不成也看兩家的緣分。但我看章家夫人好像甚喜歡十七,似一眼就相中了。」

  李氏微微笑道:「還沒理由一眼就相中了,好聽的話誰不會說,如今他官人還在家賦閑,也是說不準日後求上門來。」

  范氏道:「母親,章家夫人可是反覆打量十七,看了許多眼,我看不會是客套罷了。」

  李氏終於笑著道:「十七我雖教得少,但跟她幾個姐姐後面那麼多年,倒也是有些長進。但楊氏也不錯,我看她那媳婦也是百里挑一的。」

  范氏聞言低聲笑了。

  李氏亦笑道:「你平日覺得我甚少誇十七,甚至有所偏心那。沒錯,父母總有偏心,這些兒女是有個偏愛的,十七又不是我親生,但是咱們父母治家無論心底再偏誰,但面上都要一碗水端平了。家和萬事興,這才是治家長久之道。」

  范氏聽了面上一凜,頓時有些無地自容。

  李氏似無意拿這話來敲打范氏,轉而道:「不過曾家那邊……隨便拿話點一點即是。曾鞏是讀書人,這樣的人家,沒人爭時倒能對你推心置腹,一旦有人爭了,就會清高的退到一旁。」

  范氏不由言道:「母親如此是否太大費周章,父親還未定下是否意屬章三郎君呢。」

  李氏道:「你道我為何如此?」

  范氏想了想恍然,原來李氏方才『父母者不可偏心』的道理就在這裡。

  轉眼到了年末,馬上就要過年了。

  臨著過年前一段日子即是太學公試。

  這一次朝廷委派了名臣胡宿來監督太學公試,有傳聞胡宿會是明年春闈的知貢舉,故而太學生們都是打起精神以備這次大考。

  卻說章越這些日子,一直在陳襄那邊學詩賦。

  詩賦水平終於從原先『難以入目』到『略可一觀』。至於陳襄也曾與他透露曾鞏邀他去府上做客。

  章越當即是答允了。

  但章越答允之後,曾鞏那邊卻一直沒有下文。章越也不知到底是出了什麼差池。

  章越還曾問陳襄,陳襄卻一副語焉不詳的樣子。

  這令章越好生惆悵,唐宋八大家啊,誰不想見識一番,將來也好和子孫們吹個牛。

  不過曾鞏突然也沒叫他,似乎是怕打攪了他公試吧,看來還是為了自己好。

  確實章越如今公試在即,倒也無暇分心他事。

  章越如今除了太學,陳襄家中,就抽空去蒐集齋,自己雇了一個夥計,將平日所刻刻章在那售賣。

  後來也有人向他求字,章越也答允了,讓夥計記下來,自己寫好了再送至蒐集齋。

  算來收入支出維持平衡,除去僱人或鋪租的成本,反而比自己原先刻印寄賣少賺了些許。

  不過章越也知自己尚未投入精力的緣故,等公試結束了,他就將蒐集齋辦起來,走上正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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