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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二十二章 表白

  韓忠彥圈子,那都是生來富貴的衙內們,絕對的高端。

  進了這個圈子,當然是有好處的,若運作得當,最不濟也能當個掮客。掮客不是水滸傳里幫高衙內害林沖的陸虞候,那不過是幫閑,還稱不上掮客的程度。

  但掮客乾的活還是於這差不多的。

  一桌連韓衙內在內不過七人,章越吃了個飯還聽了幾句。

  章越看了他們也算勾勒個大概,韓忠彥,文及甫他們這些朋友,有這樣那樣的性格,有的還有幾分張揚,不過就算與你坐在一起稱兄道弟,把酒言歡,也是在觀察你揣測你。

  他們交往與人交往間很有距離感,同時很愛及面子。

  從不攀緣來說,章越是沒必要往這個圈子裡湊。章越一直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不是你進了這個圈子,就是這個圈子裡的人。

  但韓忠彥既是邀請,自己必須給足他面子才是。章越也沒有清高到,認為自己以後就不與這個圈子裡的人打交道了。

  當然韓忠彥,文及甫都給足了章越面子,倒讓章越絲毫不覺得冷場。

  章越吃了酒即是告退,距離解試放榜還有一日。

  午後大相國寺的燒朱院里。

  食客如雲,人聲鼎沸。

  這裡是如同蒼蠅館子的存在,要尋個濟楚的座兒實在是難。

  與韓忠彥,文及甫等衙內飲宴后,章越來到了此處,與兩三名不相熟的食客拼作一桌。

  夥計前來相詢,章越道了句照舊。

  夥計稱是一聲,即吆喝道:「一角酒,烤五花,再來一碟紫蘇葉。」

  一旁食客看了笑了笑道:「秀才公,才吃這些。」

  章越道:「方才已是吃了一頓。」

  「難怪,難怪。」

  章越抬起頭但見眼前之人抱著一個大肘子硬啃。

  不久夥計端菜上桌。

  章越用筷子夾起一塊烤好得五花肉,用紫蘇葉一卷然後送入口中。

  燒朱院的烤五花是名不虛傳的,訣竅就在於這五花夠肥夠膩。

  當章越咬開紫蘇葉后,那油膩膩的肥肉頓時在口中綻放,化作了甘爽的油汁,至於紫蘇葉的搭配又稍稍解掉了些許油膩,使得口中的烤五花口感更豐富,再嚼至深處那焦皮的勁道在牙間反覆跳動,實在耐嚼。

  如此吃大一口,再喝口小酒,味道頓時漲滿,酒香滿齒。

  章越一口酒就一口五花肉,頓時將同桌里幾位客人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咂巴咂巴嘴心道,居然還有如此吃法,秀才公果然會玩。

  「夥計,上紫蘇葉與烤五花。」

  「我也是。」

  汴京最時興的飲子就是紫蘇熟水,酒家裡的紫蘇葉是要多少有多少。

  一人不由贊道:「秀才這法子不僅是斯文,且還極香。」

  「正是,正是。」

  一旁有位讀書人搖頭晃腦道:「子曰,君子不食溷豚,若日日有此食之,不為君子又如何。」

  章越自顧吃著美食,卻沒料到令旁桌之人掀起了效仿之風,過了幾日便是風靡了汴京城。

  章越吃完之後,拍了拍鼓起的小肚子,滿意地朝蒐集齋走去。

  說來汴京的生活還真是繁華。汴京有五十餘座勾欄瓦舍,內中瓦子蓮花棚、牡丹棚,里瓦子夜叉棚,象棚最大,可容數千人。每日都有雜劇上演,從白天一直演至深夜,沒有停歇的。

  汴京里的百姓只要有閑有錢,不論寒暑風雨,都往勾欄瓦舍里跑,每天都是人山人海的景象。

  至元一朝也保留此景,元曲也多是從宋朝的雜劇南戲流傳開來,並達到了巔峰。可惜到了明朝,太祖朱元璋不喜民間娛樂,從此取消勾欄瓦舍了。

  章越也不由動念去勾欄瓦捨去看看,畢竟來了汴京至今也沒去見識見識。

  聽聞最好看的還要屬女相撲呢,聽聞女相撲穿著都很是……以道德楷模著稱的司馬光看不下去了罵此為『婦人臝戲』,但誰叫咱們老百姓就是這麼愛看呢,就是這麼俗呢,聽聞還有男女廝撲如此深受廣大男觀眾喜聞樂見的環節……

  章越想著女相撲手來到了蒐集齋,沒辦法,他還是要為每個月十幾貫錢打算,否則日後連給女相撲手刷火箭的錢都給不起。

  「世人慌慌張張,不過為了碎銀幾兩。」

  「偏偏這碎銀幾兩,可解世間萬種惆悵。」

  章越念著詩走進了蒐古齋里,繼續為了生計奔波,不對,這是叫敬業精神。

  前些日子章越接了個十二貫的錢的大單,如今正好將印章送來。

  章越到了蒐古齋坐了一會,聽得夥計道:「東家,來刻章的客人到了。」

  章越當即出迎,一個章十二貫,那是必須恭敬的!

  當章越見到來人,卻見那日與王魁相識女子。

  「富家娘子有禮了。」章越行禮言道。

  富家娘子點了點頭,徑直入內坐在了主位。

  章越吩咐上茶,然後問道:「不知娘子要刻如何的章?」

  富家娘子呷了口茶道:「章秀才可是剛考完了解試?」

  章越道:「多謝娘子關心,正是如此,如今在等明日揭榜。」

  富家娘子笑道:「章家郎君年紀輕輕即入太學,想來桂榜題名也是十拿九穩吧。」

  章越笑道:「那可不敢當,富家娘子可是因家中什麼人要考試,故而要我刻幾句吉利話於章上么?如此倒是簡單。」

  富家娘子聞言搖了搖頭道:「不是的。」

  章越:「哦?」

  富家娘子道:「章秀才刻這幾個字就好了。」

  章越道:「娘子請說。」

  富家娘子道:「上句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章越心道,這是你家富相公要學曹操招賢納士么?這也太招搖了。

  「下句是『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章越心道,原來是給心上人的。

  章越道:「明白了,不知娘子何日要取?」

  「如今就取,章秀才,我想親眼看你刻來。」

  章越看了對方一眼道:「好。」

  章越當即取印刻章。

  富家娘子看了問道:「章秀才刻章橫豎只用一刀。」

  章越道:「恩,不反覆。」

  富家娘子繼續看著。

  富家娘子看了一陣后道:「好好,今日看來才知這世間,真有這巧工。」

  章越笑道:「吃飯的手藝,讓娘子見笑了。」

  富家娘子問道:「章秀才可曾婚配?」

  章越道:「有了。」

  「是,哪家的女子。」

  「這我不好說。」

  富家娘子冷笑幾聲。

  「你不說我也知道,是吳家的十七娘子,我特意去看過,真是天仙般的人兒。」

  章越抬起頭看了對方一眼,又低頭刻章道:「既是知道了,為何還來相問?」

  富家娘子冷笑道:「看你這人實誠不實誠罷了。實話告訴你,我伯公自給我許配了他人了,但是許配歸於許配,我卻看不起此人。」

  「為何看不起?日後都是要當夫妻的,俗話說得好,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同枕眠。」

  富家娘子冷笑道:「不過是貪圖我富家的權勢來得,為何要看得起?」

  章越道:「高門大戶,婚事多不由人,富家娘子也不必難過,或許日子久了就和順了。」

  「你這話倒是言不由衷。說來我畢竟不是親孫女,將我早日嫁出去,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章秀才可知,我心底早有個中意的人了。」

  章越聽了一愣心想,此事你一個閨中女子與我吐露做什麼?

  章越本不願意聽,但還是忍不住八卦道:「哦?那姑娘這位意中人是誰呢?」

  章越心想前幾日似看她與王魁走得很近,不會是王魁吧。

  料想王魁此人倒是溫和的性子,貌雖不出眾,但也看得過去,最要緊是才華高啊!富家姑娘要傾心於他倒是理所當然的事。

  富家娘子道:「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楊大年這對聯說得真好。是了,聽說章秀才與楊大年是親戚么?」

  章越道:「確實……不知姑娘意中人是誰?」

  富家娘子道:「反正章秀才也是不知,若不知道這位意中人有了意中人,不然今日我也不會在爹爹面前,答允下這婚事。」

  沉默了一陣,富家娘子還以為章越已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問道:「章秀才,怎麼不說了?」

  章越道:「這裡需用神。」

  富家娘子道:「章秀才,你解試……罷了,明日看榜即知。」

  這時章越也已將章刻好了。

  富家娘子笑了笑,當即付了錢,當即離去。

  章越道:「娘子,你的印章納下了?」

  富家娘子笑了笑道:「不,贈你了。」

  說到這句,她即是離去了。

  章越看了這印章愣了半響,思索了許久方道:「那富家姑娘說的意中人,莫非是我不成?」

  章越有些不明白了,這富家娘子都已許配給人家了,為何要趕著與自己來說此事?

  不過以往師兄曾與自己說過。

  喜歡一個人告訴她,有時並不是要得到什麼,而是告訴她,以後遇到什麼困難,遇到什麼事情堅持不下去的時候,要記起來至少有個人曾經喜歡過你,你不要因為遇到困難而自暴自棄。

  當時章越聽得很是感動,不過聽說師兄在學校里一年表白被拒絕七八次,由此可知師兄一直是個心存善良的人。

  次日解試終於放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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