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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三十六章 商量

  章越與楊氏說話間,但見章俞與老都管二人從後堂步出。

  章俞笑道:「越哥兒來了,真是稀客。」

  章越敷衍地露出笑容道:「見過叔父。」

  章俞為官多年,歷遍人情世故,自也看出章越這聲叔父有多真誠。

  章俞坐下后道:「聽說你此番考中了解試第三,甚好甚好,雖說不如咱家惇哥兒開封府府元,但好歹也是發解了。」

  章越聽了心道,這不是嘲諷自己不如章惇的意思。

  但是開封府解試本就沒有可比性,你定好扯個第一第三有意思么?

  章越道:「叔父見教的是,如此說來叔父當年解試定是高第了吧。不知叔父當年第幾呢?」

  章俞打了個哈哈道:「年紀大了,一時不記得了。」

  「佩服佩服,叔父這份釋然淡泊,萬事不繫於懷,著實令小侄佩服。」

  章俞乾笑兩聲,但見楊氏拿眼瞅他們二人,頓時改口道:「越哥兒既是發解,又說了這麼好的親事,叔父實替你歡喜才是。」

  楊氏向老都管問道:「來了么?」

  老都管道:「新婦方才與幾位娘娘打葉子牌呢,聽聞越哥兒來了就推了牌,在閣里等著。」

  楊氏滿是笑容對章越道:「見見你嫂嫂吧。」

  「是。」

  章越聞言立即起身,不久一名二八年華的女子走進了室內。

  這女子穿著了一身大紅色的褙子,但打扮十分端莊素雅,相貌也不出眾,但有富貴相。

  章越看了對方相貌,心道楊氏果真給自家二哥挑了個好媳婦啊。

  有錢人家如何挑兒媳?那也是從有錢人家裡找。

  自己這位二嫂,一看就知道是自小錦衣玉食長大,而且眼神純凈,一副歲月靜好,與事無爭的樣子。

  章越不免將她與十七娘比較。她們一位是富貴,一位是清貴。對方眼底甚是謙和,十七娘眼底則有傲氣。

  張氏先給章俞,楊氏行禮,然後又與章越見禮。

  「見過嫂嫂。」

  「見過叔叔。」

  二人見禮后入座,楊氏先問道:「惇哥來家信了嗎?」

  張氏笑著道:「惇哥的家信不都是先送到母親身邊的崔媽媽那麼?。」

  楊氏笑道:「我倒是一時忘了。」

  章越感嘆這嫂嫂懂事啊。

  楊氏又問道:「甜水巷那邊的房子都收拾好了嗎?」

  「都妥當了,正房三間清掃乾淨了,媳婦是照著一位閩地來京官員家中添置的家什器物,還有溪兒讀書的書房,文墨照著京城最好的挑,書房西面留了一間給將來請的先生,東廂房留給叔叔。東廂房不僅寬敞,旁邊還有暖閣,冬日住是暖和。」

  章越感嘆張氏細心周到,甚至連自己怕冷都知道了。自己雖不會過去住,但還是謝過了。

  楊氏道:「這些日子你倒是辛苦了。」

  「母親信任兒媳將管家的事託付,兒媳自當盡心。」

  一旁章俞樂呵呵地,反正家裡的事之前由楊氏操持,如此又有張氏,他自是樂意當甩手掌柜。

  但章俞不忘自傲與章越道:「越哥兒看見沒有,管家的事千頭萬緒,你日後的娘子也要如你嫂嫂這般能替家裡分擔才是。」

  啊?

  你在教我…娘子做事?

  你當面誇你兒媳也不用如此吧。

  章越心底一萬個吐槽。

  張氏忙道:「吳家娘子可是宰相門第,大家閨秀里的大家閨秀,我日後還要向她請教如何治家才是。」

  說完張氏向章越歉然一笑。

  章越再度感嘆張氏賢惠。他現在終於明白什麼叫成功男人都站著一個賢惠的女子的。

  章惇娶了這樣的女子,難怪那能官越當越大。

  章俞暗笑,宰相門第是不錯,但這樣人家的姑娘也難駕馭,章越能鎮得住么?

  之後章越告辭,謝絕了章家留飯。

  章越辭別後即去見了郭林。南監此番考上了二十餘人。

  郭林如今住在章越的小屋裡,之前的游姓士子落榜后即常常夜不歸宿,聽聞是被人拉去賭了。小屋大多時候只有郭林一人住著。

  章越這次帶著一壺好酒,又去街上買了燒肉,提著到了郭林家中。

  章越覺得自己有很多身份,對吳家來說是准女婿,在陳襄面前是學生,在歐陽修面前是子侄,唯獨到了郭林面前,章越總算找到了當初那個自己。

  二人說起話來稱得上是無所顧忌,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章越倒了酒,卻見郭林有些悶悶不樂問道:「怎麼了?」

  郭林道:「也不知說還是不說,我原先在南監時有幾位交好的同窗,此番我解試及第了,他們卻落榜了。」

  「如今科舉有弊案,他們到處說我有弊情,我與考官過往甚密…現在他們都不與我來往了。」

  章越聞言哈哈笑道:「我還道什麼,師兄這是好事啊,早看清這些人比晚看清好,這些朋友斷得好。」

  「他們如今到處編排,還在同窗間誹謗,我都有些…」郭林說得這裡長嘆了口氣。

  章越拍了拍郭林的肩膀道:「師兄,與你道不去理會他。」

  「昔日寒山問拾得曰:世間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

  「拾得云: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郭林點點頭道:「師弟,說得是。」

  章越笑道:「不過寒山和拾得說得是佛家的道理,但咱們儒生卻不可這麼說。師兄,忍得是要忍得的,但要看如何忍得。」

  「我信奉是此句,人必時時用功,隨人誹謗,隨人欺慢,處處得益,處處進德之資。」

  「若不用功,旁人的誹謗,欺慢終究會成了心魔也,終被累倒。「

  郭林恍然地點點頭。

  章越見郭林聽進去繼續道:「人生在世,總會遭受各種誹謗,欺慢,你以牙還牙報之,不過痛快一時,還牽扯精力。但不報復,放在心底終日受氣,總有一日成魔。」

  「倒不如用功努力,不再與這些人為伍,等到你俯瞰他們時,當初委屈欺辱就成了你的進德之資。」

  「師兄,這是我想了很久才明白的道理,如今贈給你,可有收穫。」

  郭林點點頭道:「師弟,你比當年著實不同了,你用這句話來勸我,何嘗不是勸自己,你心底要勝的人是你二哥吧。」

  章越點了點頭道:「師兄知我。」

  郭林道:「我明白了,師弟這些年著實苦了。」

  章越笑了笑道:「不覺得,只是修行煉心罷了。」

  師兄弟二人當即喝了一夜酒的,談起許多年少之事,最後一併醉倒。

  九月底,章實一家終於抵至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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