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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八章 大婚

  二月。

  章吳大婚前數日。

  淮南轉運使吳充已是回京。回到府中吳充雖是風塵未洗,不過仍是讓李太君與他先講章家籌備婚事具體事宜。

  兩名女使正給吳充服侍洗腳,吳充拿巾帕擦了擦臉對李太君言道:「十七吾素來放心,她自小不弱於她幾個姐姐,我當初問她讀書見聞之事,於事立解,道理通透至極,真不愧是娘子一手管教出來的。」

  李太君聽了夫君誇獎一臉喜色。

  吳充繼續言道:「她日後打理兩三百口之戶,哪怕宰相婦也可使得,不愁她不能替夫家持中饋,理內外。但怕她……」

  李太君問道:「官人,是擔心何事?」

  吳充道:「都說高門嫁女,低門娶媳。我們官宦家的女子,嫁得寒門家中,常有輕其夫傲其兄嫂之事。章三郎君的兄嫂撫他長大,實如父母無二,兄嫂需敬而侍之,同財共居。」

  李太君聽了微微皺眉,共居不分家倒是可以,但同財就不必了。

  李太君聽了沒有反駁而是道:「我省得。」

  「此外女子還是要以幽閑靜專為德,雖非作土木偶人,可女子有見識,便怕她事事自己拿主意,而不從兄嫂之見。」

  「還有日常侍奉三茶六飯,三湯兩割,鋪床伸被也如需普通人家女子般造辦,切不可自持而輕慢兄嫂,你需與她好生分付一場,免得嫁過去惹得兄嫂不歡喜。」

  吳充與李太君吩咐之後,想起了十七娘的生母,對方也是好人家的女子,為自己看上后,故向對方父母求為妾室。

  對方父母不肯女兒為妾室,但見吳家其意甚誠,加之又使了些手段,故而才進了吳家的門。但十七的生母入吳家門數年後,二人爭執日多,吳充漸漸便冷淡了她,數年之後對方出家。

  其母出家前對吳充道,不求女兒日後嫁入富貴人家,但求一生平安喜樂。

  吳充於是便答允了。

  他當初看中章越時,一時出於歐陽修的面子,二是覺得此子性子好,日後不會虧待了自己女兒。

  至於日後中不中進士,吳充未有那麼多計較,反而覺的門第不高,不敢薄待自家女兒就是。

  如今……

  吳充想到這裡出了神。

  次日李太君將十七娘叫來仔細叮囑一番,除了吳充的話,此外就是女子以柔順為美,嫁入章家后要恭順侍其兄嫂,敬其丈夫。

  范氏在一旁旁聽,等李太君離去后與十七娘笑道:「我還道爹娘只會這般訓媳婦,不會如此訓女兒。」

  十七娘道:「爹娘也是一碗水端平,怕我嫁的不好。」

  范氏道:「難為咱們了,作媳婦的還不都是如此伏低做小過來的,既要孝,又要順,還不許話多,說什麼言多必被忌。」

  「還有什麼教婦初來,教兒嬰孩。新婦入門后,早晚要聽公婆訓誨,等閑聽罷最少一年方可,有些不知規矩的媳婦,兩三年也是有的。」

  「此外還有些許規矩,下轎吃冷飯,三日媳婦要上灶。」

  范氏將這些都與十七娘一一叮囑,最末還道:「再說多了,怕是你不願嫁了。」

  十七娘點點頭,她想起自己生母當初嫁給父親作妾,本也滿是歡喜,不過日久之後,父母二人爭執日多。

  父親覺得母親不夠溫從,最後……

  想到這裡,十七娘對自己的婚事多了幾分擔憂。

  成婚前三日,章家向吳府送催妝禮,似冠帔花粉之類,而女家回公裳花襆頭。

  官宦人家間結親,如此財禮交換好幾次,這便是婚前最後一次。

  章越也是大發請柬,似王安國,王安禮,曾鞏,孫覺,林希,蘇洵,蘇轍,呂慧卿,韓維都在邀請之列,他們接到章越的請柬都當面承諾一定會到。

  至於歐陽修,章越擔心他政務繁忙或許會推脫。不過章越是一定要請歐陽修的,故而親自前往去歐陽府上三請,誠懇地道,若非歐陽修出面保媒,自己也結不了這麼好的親事。

  歐陽修很喜歡別人如此給足他面子的,又見章越如此盛情,即非常高興地答允出席。

  身為參知政事歐陽修肯親臨,那麼本是猶豫到與不到之間的王珪,胡宿,楊畋,司馬光,沈遘等也就陸續答允到場作賀。

  不過歐陽修到場,也有些人本來會到,也就不到了。

  此外還有范鎮,吳奎等官員推卻不至的,也許是自重身份。

  至於韓琦,曾公亮,蔡襄等大佬,甚至王安石本人,章越明知道他們肯定不會來,也禮貌性了發了請柬,他們都統一辭推說身子不適,雖人不會到,但禮一定會到。

  果真到了婚前,韓琦贈送章越沉香一兩,契丹馬鞍一副,上等的檀木屏風一對。

  曾公亮贈了章越摺扇一柄,賀錢兩千。

  蔡襄贈了章越狼毫筆一支,小銀錠一對。

  其中要屬韓琦送得禮最重,這出手籠絡人的本事。當然其中也有歐陽修,韓忠彥的面子在裡面。

  至於其他官員也有饋贈,其中與章越沒什麼往來的樞密副使包拯,也送了他一方硯台。

  而一貫不喜歡自己的王安石,竟也有送禮。章越吃了一驚,他本以為王安國,王安禮代表他來了就行了,送請柬也只是禮貌性行為。

  不過章越看了王安石所贈之物,也是恍然了。

  王安石贈了他自己寫的大作《淮南雜說》,章越見了哭笑不得,哪有把自己的書贈人作賀禮的道理。這本《淮南雜說》上還有王安石的一句話『他年若得窺孟子,終身安敢望韓公。』

  章越明白這是王安石師孟尊韓的一貫主張。

  除了《淮南雜說》,還有賀錢三千。錢雖不多,但這點上還是令章越對王安石刮目相看了。

  最後就是官家本人了,天子當然不會出席自己婚宴,不過這樁婚事是他御賜的,章越與岳父吳充先後上疏表示了感謝。

  官家也是好成人之美,當即又將七騶儀仗借給了章越,允他成婚之日使用,同時又御賜了錦緞十匹。

  章越聽了不由感慨。

  雖說韓琦等人無法賞臉,但若非蘇軾去了陝西任官,自己婚宴上,唐宋八大家可到了五個。

  這朋友圈誰敢信?

  成婚那天開一溜豪車作婚車很有面子?那與天子御用的七騶儀仗比一比?

  而郭林,范祖禹,黃好義等幾位同窗那日都隨自己往吳府迎親。而黃履,韓忠彥兩位太學與自己交情最好的同窗,人都不在汴京,只好作罷。

  太學同窗里章越也未邀得太多,而何七章越本也沒打算邀請之列,不過此人是自己的同鄉兼同窗,不邀請面子上也過不去。但對方極懂得分寸,竟主動讓人轉告自己說是害病不能前來。章越自是巴不得如此。

  至於同年進士,除了自己和五甲在京等候守選的外,都出外為官了。章越想起自己剛中進士那會,正值榜下捉婿的高峰期,自己是吃了好幾場婚酒。

  自己不在那時辦婚宴,著實是虧了不少份子錢,想一想實在是心疼的睡不著覺。

  到了成婚前一日,章家的門前已是搭起了偌大的彩樓,彩樓的竹棚上都紮起了綵綢,坊間巷裡早知道當今狀元住在了此地。

  而章家搭了這麼高大的彩樓,鄰里們出工出力都來幫忙,不過數日即是搭好了。

  按婚俗成婚前一日吳府至男方家裡鋪床。

  但見十七娘的嫁妝先一步送至,一件一件的披紅箱籠擺滿了章越所住的西院,之後又被抬進了新房。

  主持的是吳府的陳媽媽,辦事甚是妥當。

  章越至汴京身邊就唐九,張恭兩位傔從,而原先借住章俞宅子時,雖有些僕從服侍,但沒有帶走。至新宅時章實便去牙儈那買了幾個僕役。

  雖說每日都有不少破落戶至汴京賣身,不過好的僕役卻不易尋。

  章實新買的這幾個僕役,當時只顧著同情對方身世可憐,其他的沒看。

  結果到了章家裡笨手笨腳的不說,還有一人看章實好說話,居然有幾分性大,章實不說,甚至連於氏也敢甩臉色。

  章越見此後也不言語,吩咐唐九將此人給打發走,后宅才安寧不少。不過自己上下兩世都沒什麼管人的經驗,也不知如何教人規矩。

  如今他看吳家的女使在李媽媽指揮下,手腳麻利地辦事,一路走來女使們見自己都極有規矩地向自己欠身,口稱郎君。章越心道官宦人家就是會調教下人。

  陳媽媽見了章越亦是躬身行禮,章越亦是笑道:「陳媽媽有禮了。」

  陳媽媽是跟隨李太君的多年的女使,這一次隨十七娘陪嫁至家裡,章越心知官宦人家裡跟隨多年,照顧過幾代主人的女使,十分地位,有時甚至連主人家的話都敢頂上幾句,不過這樣的女使對主人家都極為忠心,算是半個家人。

  但見陳媽媽親自布置人在新房裡掛幔帳,鋪陳房奩器具等等,全部都是新打好的。

  章越看了簡直換了一個樣子,這還是以往自己的房間,未必太奢侈了吧。

  收拾差不多了,陳媽媽又對章越欠身行禮,然後恭敬地道:「啟稟郎君,新房裡都是十七姑娘的陪嫁的奩妝,照規矩鋪床后不許任何人出入新房。」

  說到這裡陳媽媽將『不許任何人出入新房』幾個字語氣加重,然後低下頭了。

  章越會意,他明白這是汴京婚俗於是道:「我明白了,那我去廂房湊合睡一晚就是。」

  陳媽媽欠身道:「正是如此,我布置妥當后即吩咐信得過的女使守住門,還望郎君不要嫌老奴多事。」

  章越言道:「陳媽媽是老太君信得過的人,內宅之事還需你來多加指點,以後有什麼話與我不妨不言,不用有所顧忌。」

  陳媽媽一愣然後稱是。

  章越走後,陳媽媽聽得左右陪嫁女使議論道:「姑爺對徐媽媽真是器重。」

  「想來這也是有句話什麼說來,愛什麼屋及什麼烏吧。」

  「僅從買宅子給姑娘住,即知姑爺是知冷知熱的人,捨不得見姑娘嫁過來受苦。姑爺對姑娘看重,日後對徐媽媽,對我們也是看重。遇上這般阿郎,我們算是有福了。」

  陳媽媽聽了略有所思,但卻板起臉來道:「在背後嚼什麼舌根,還不快去辦事。」

  眾女使聽了不敢言語,立即遵命從事。

  不過這夜章越也沒得睡便是,事情著實太多,躺在床上一合眼,腦子裡都是事。

  到了四更天時,天才微微亮,他去西院逛了逛,但見吳家早已是將新房布置一新,章越看了甚是滿意。

  章越走到家門前,但見章實一個人正拿著張竹梯登高爬上彩樓。原來有個彩鍛掛得斜了,章實便爬上去整理。

  章越連忙上前扶住梯子道:「哥哥,爬那麼高作什麼?小心摔下來,這等小事吩咐個下人去辦就好了。」

  章實笑了笑道:「下人們都還在睡著呢,今天有的忙,不忍打攪。我看到了便來整一整,三哥兒,你起這麼早作什麼?還不歇息著。」

  「我睡不著!哥哥,我上去扎這彩鍛吧。」章越道。

  章實嘿嘿地笑道:「不用,我來辦,反正我也一宿沒睡!閑也是閑得,隨便找些事作,你看戲棚子搭好了沒?」

  章越轉過頭看向遠處,但見街道那頭正搭了一個戲棚子。按章實的話來說,章家大婚的事麻煩了左鄰右舍,這麼大彩樓也擋了鄰居出入,十分不方便。

  故而他便請了汴京有名的皮影戲班子,到這裡來唱戲,既是答謝鄰居,也是熱鬧熱鬧。

  章越聽了覺得這個主意甚好。

  兄弟二人聊著天,章實已是重新綁好了綵綢,從竹梯子上爬下來,然後與章越肩並肩地站著然後無比憧憬地道:「你看咱們家門口這彩樓搭得是多氣派啊,今日來咱們作賀的賀客看了,定會言咱們章家這婚事辦得是風風光光的。」

  章越聞言笑了笑,看著家門口的彩樓道:「是啊,終於有了那麼些官宦人家的樣子了。」

  「何為終於有了些,咱們家就是,咱們章家不僅你作了官,二哥作了官,將來溪兒也要作官,咱們一家人出三個進士,以後還有子子孫孫們。」

  章越聽了章實興高采烈的言語,不由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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