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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七十六章 消息

  昨夜不知為何門上窗上釘住的門板被人卸了下來。還有宮人趁夜送上了熱乎的吃食,還頗為豐盛。

  章越見此一幕反而嘀咕,這不是什麼什麼飯吧。

  不過但見御直們一個個都是神色恭敬,態度比昨日大為好轉,如此才令章越釋疑,猜到多半是官家的病情好轉了。

  章越吃飽了以後就在屋內活動筋骨,作了二十個俯卧撐兼仰卧起坐,身子備覺得舒暢。

  御瓶趁著馬上要盈滿了拿了凈桶倒入。

  章越吃飽喝足后活動了下筋骨,同時拿了凈水洗涮了一番,打算將官帽官袍都是整理清楚,但轉念一想神采奕奕的樣子不太對。於是章越又故意將官帽官袍弄皺,可惜眼前沒有薑黃水塗面,幸虧三日沒有解衣,倒是餿味甚重。

  章越半躺在椅上,聽得外頭有腳步聲傳來。章越當即戴上官帽,有些毫無氣力地樣子斜倚在椅背上。

  但見進來之人,卻是那日要將自己拿下的內侍省押班,一群內宦跟著他前呼後擁地站在了庭院里沒有進屋。

  對方入內后環視一圈,不由伸手掩鼻道:「打開窗戶透一透,都是味兒!」

  章越有些窘,但心底大罵,是誰把自己關這的?

  對方看見自己后,換上笑臉道:「方才沒見到章學士,失敬失敬,這幾日累你受驚了。」

  章越『勉強』答禮道:「見過中貴人,在下受驚無妨,只是不知陛下玉體如何?」

  對方笑道:「章學士憂君之心,實為我等的楷模,如今陛下御體稍適,這龍體一康復,即吩咐咱家來好生安撫章學士,這等牽挂惦念,實是人臣之殊遇啊!」

  章越道:「陛下仁德臣自是感激。如今得知陛下龍體無恙,臣就放心了。臣只一心一意求陛下聖體康復!」

  對方哈哈地笑道:「章學士這番心意咱家必會轉告陛下的。來人,恭送章學士回府歇息。」

  「慢著!」

  章越伸手一止。

  內侍省押班一愣,笑道:「章學士還有什麼吩咐?」

  章越道:「陛下龍體尚未康痊,身為人臣豈可輕離,還請中貴人通稟陛下,臣願在此恭候陛下康復再走不遲。」

  內侍省押班色動道:「章學士,你這是何意?」

  章越看了對方一眼心道,我豈是你說關就關,說放就放的人?若不拿出來個交代來,我就在這不走了?

  章越不回話閉目坐在椅上,內侍省押班變色道:「好膽,韓相公在咱家面前尚且不敢如此,你一介微官焉敢不賣咱家的面子。」

  章越道:「在下擔憂陛下玉體,不面君不肯離去,還請中貴人指教有何處作得不妥么?」

  「你!」

  內侍省押班不由震怒,但隨即又按捺下來。他身為天子親信,最要緊是明白一件事,對於那些得聖心的官員需高高地捧,對於那些官家討厭的官員要狠狠地踩。

  章越如今聖眷正隆,他也不好翻臉笑道:「章學士,當日陛下聖體違和,咱們有些言語衝撞,你莫要計較,咱家也是關切之意,對章學士別無他意。」

  章越道:「中貴人用心辦事,在下佩服還來不及哪會有怨言,多慮了,多慮了。」

  內侍省押班聽章越的意思,這話說是多慮了,但此子心底也還是計較了。

  內侍省押班強忍住氣,這時崇政殿前韓琦曾公亮兩位宰相行來,對方笑著道:「咱家看來是請不動你了,便讓兩位相公來與你說話!」

  「韓相公,曾相公!」

  內侍省押班請韓琦等兩位宰相入內低聲言語了一番章越的事情。

  韓琦聽明白后心底也道,這章越好膽居然連內侍押班也敢得罪,真不知天高地厚。

  不過他轉念一想,這些人自己文臣在內侍省面前,這些年也吃了不少的暗虧,章越敢於出頭倒是好事,不可打壓這樣的風氣反應當鼓勵。

  故而韓琦一反常例耐心地對章越解釋道:「章學士,昨日陛下病情未明,故而請你在此暫住,也是封鎖消息並無他意。」

  章越道:「下官豈敢因此事有所怨懟,在此危急之時,韓相公應變處置卻如此果決,下官著實是佩服。」

  「哦?那章學士仍不肯離去,到底所為何事?」

  「下官斗膽問一句,不知韓相公有無見過陛下天顏?」

  韓琦反問道:「怎麼?見與不見有何不同?」

  章越道:「當然不同,陛下遇疾,身在人臣者必親眼確認陛下身體無恙后,方可離去,任何旁人哪怕言語相告,甚至寫於片紙上都不可相信,以免有不測之危。」

  「下官昨日在邇英閣見陛下龍體染疾,若不能再親眼看見陛下無恙,韓相公哪怕是殺了我,我也不離此地。」

  韓琦,曾公亮,內侍押班都對章越露出刮目相看的神色。

  之前還以為他是與宰相,內宦鬥氣才留在原地,如今看來倒是個忠直果決,謀事周詳之人。

  韓琦看著章越淡淡地道:「見過了!你想到的,我還沒想到么?真是多此一問!」

  章越被韓琦嗆了一句心底不爽言道:「如此下官就放心,請容下官告退,回家沐浴更衣!」

  「也好!」韓琦道了句。

  章越走後,內侍押班道:「韓相公,此子真是了不得!若陛下知道他保這樣一位臣子,也是足以告慰了。」

  韓琦道:「陛下識人的眼光自是不錯的,不過章學士還年輕,說話不知輕重,以後還勞你多提點,之前他言語衝撞之處,也請多包涵。」

  內侍押班笑道:「咱家雖不是爺們,但只知一件事對官家好的人,咱家就對他好,對官家不好的人,咱家對他不好。這宮裡捧誰踩誰,韓相公還不清楚?」

  韓琦撫須微微笑道:「當然。」

  內侍押班走後,韓琦與曾公亮道:「此人不如張茂則多矣。」

  曾公亮道:「不過立儲之事,還是要著落在他身上。若能早勸陛下立儲,便是我等宰執功勞,如今濮王府也有此意。」

  韓琦道:「當然若能立為皇子,便有可培養自己的班底,若驟然依遺命上位,那麼受後宮肘腋甚大,只是如今富相仍是反對,他來信與我主張不著立儲,怕陛下反悔日後所託非人。」

  曾公亮道:「韓公,若是曹皇后,富相不支持我們,立儲怕是有些難。」

  韓琦道:「既是不支持我們,就不與他們商量,彥國我與他相交幾十年,知他作什麼事都喜歡瞻前顧後。若勸他必多推搪,遲疑則生事,生事則多變,故不必告之他們,你我自行勸立。」

  曾公亮道:「好,一切全憑你的主張。」

  章越出宮之後,卻見十七娘,章實,於氏,章丘等人一併守在門外。

  章實一見章越即上前擁道:「三哥,你怎去了這麼久,我與嫂嫂這幾日都是擔驚受怕。」

  說完章實即是抹淚。

  於氏喜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叔叔咱們先回家吧。」

  十七娘,章丘都立在一旁沒有言語。

  章越道:「你們怎知我今日此時出宮的?」

  十七娘向章越欠了欠身道:「是溪兒替你打聽到的。」

  章越道:「娘子這幾日勞你擔心了。」

  十七娘笑道:「官人,我沒有多擔心,官家素來仁厚,乃聖明之主,你又是他欽點的狀元。若是你真遇了什麼事,官家也不會重責於你,故而我倒是不擔心,只是累了哥哥嫂嫂他們。」

  章越見十七娘說是不擔心,但自己老婆仍是容色憔悴,見到自己卻勉強微笑作出不願自己擔心的樣子。

  章越道:「娘子你還說你不擔心,你倒是清減了,瘦得令我心疼。我在宮裡倒是無妨,唯獨只是怕你牽挂。」

  十七娘聞言臉上一紅。

  於氏看了心道,三叔這嘴的本事,全用來哄自家娘子,若對作官也有如此上心,何愁不能至宰相呢。

  章實在旁看不過去了道:「三哥兒,你哥哥嫂嫂擔心了一日一夜,你沒心疼,倒是關切起自家娘子,你看看我,這幾日擔心你胸口也悶,頭也暈了,你怎不好好關心下你兄長呢?」

  聽了章實此語,章越與十七娘不由莞爾。

  章越看向章丘道:「你說你是如何知道我出宮消息的?」

  章丘道:「是周大郎君告之的,他說他家住在善化坊結識宮裡的貴人頗多,願全力替先生打聽消息。他一個時辰前來報信,讓我們早早來皇城邊等候。」

  「哦?」

  章越心想,韓琦封鎖內外,連自己都被關押了,宮內宮外如今隔絕,這周大郎君如何得知的消息?這又是什麼樣的本事和手段呢?

  章越看向十七娘道:「娘子,你如今還不肯與我吐實話?」

  十七娘道:「官人咱們回家再慢慢分說。」

  見十七娘還不願說實情,章越不由氣得暗中掐了一下十七娘的圓臀,這手感真是真是……

  但見十七娘眉頭一皺,一副薄嗔之女兒家之態,兼之又對自己如此之舉無可奈何之神情,章越心底那個爽快,於是故意目視遠方,作一副無辜之狀。

  「回府吧,官人與溪兒一車,我與哥哥嫂嫂一車。」十七娘言語道。

  「這……」看著十七娘避開自己,章越欲反對也開不了口,這也算是自食其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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