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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七十二章 效太宗皇帝

  老宦官,呂誨同時驚呼,如同半天打了一個驚雷,章越方才鬆開了手。

  官家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緩緩將袖子收回。

  老宦官與呂誨見章越此刻牙有些顫抖,捧著奏章的手亦是發顫,但面色漲紅。官家如今很是錯愕, 一時不知是動怒還是不動怒,反倒是章越一副氣得不行的樣子。

  「章越大膽!你這是欲學寇忠愍么?」呂誨罵了一句。

  寇準在宋太宗時,一次與太宗皇帝當殿爭執,太宗皇帝也是大怒,退回去內宮。但寇準卻拽住太宗皇帝的龍袍,強行讓皇帝拽坐下非要讓他聽自己說完。

  事後太宗皇帝反笑呵呵地道, 朕得了寇準如得了一魏徵。

  但見章越捧著賬冊道:「臣的賬冊陛下還未曾過目,但等官家詳看過後,臣再請死不遲!」

  章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

  一個人連死都不怕, 皇帝就要怕他了。

  官家氣弱三分道:「本朝祖制不殺士大夫,朕也不殺大臣,章卿的賬冊朕不必看了,朕信……信你便是。」

  但章越仍是梗著。

  官家退而想了一步,是否賬冊里有大額鹽鈔,故而章卿一定要朕過目……

  官家想到這裡,從章越手中接過的賬冊,但他瀏覽了一遍不由大為失望,哪有什麼鹽鈔,這分明就是真賬冊。

  官家差點雙手一丟,誰對你的真賬冊感興趣。

  不過賬冊上卻一條一條條目清楚……官家本欲裝模作樣的看幾眼,但看了數頁不由羅列周詳, 比當初團練府上管家還是周密。

  官家道:「此賬冊朕看了……」

  章越道:「容臣為陛下講解。」

  這時一旁老宦官本要道時間差不多, 官家該用膳了。

  不過卻見章越這較真的樣子,連拽龍袖的事都能幹出的人, 實難令人揣測。

  官家滿是無奈地坐在御座上,聽著章越奏事。官家本聽不進去, 但此刻不能抽身聽了章越幾句,又結合賬冊看起,頓時原先賬冊上看不懂的地方,經章越講解后居然一清二楚。

  何處開支?何處用度?整本賬冊都似在章越胸中。

  每一條賬冊上的數目章越不用看賬冊都是信手拈來,然後一一嚴絲合縫地對上。

  應收賬目……待收賬目……諸如此類等等。

  官家雖不能肯定章越在賬冊作什麼手腳,但可以看出此人確實一名能臣,他從未見過哪個管賬能將賬目說得清楚似章越這般的。

  想到這裡,官家看了章越一眼,此人還真是較真,倔得如此,但他一點也不擔心開罪了朕么?

  官家本是被章越強按在御座上,但如今對照著章越的解說,將帳本一頁一頁翻過去,不消半個時辰,整個交引監的賬目數字連他這個官家也是一覽無遺了。

  而此刻老宦官與呂誨都是頻頻擦汗,這一幕可謂前所未有。

  御膳房的內宦來催膳都被老宦官趕了出去。

  老宦官,呂誨顯然看得出,官家居然是聽得進去了。

  等到官家翻至最後一頁時,章越正好已是說畢,但見對方額上滿是汗水。

  對方臉上沒有任何刻意的情緒,只有如釋重負。

  章越見官家的目光打量至自己身上不由問道:「陛下,是臣還有哪裡說得不清么?」

  官家擺手道:「不是賬冊,朕有件事不明白,章卿辦事一直如此較真么?」

  章越一愣,然後道:「臣不是較真,只是讀書便是如此,臣考試從不曾失手一次。讀書這般,作官亦這般。」

  官家釋然道:「朕明白了,但如今你也看到了宮中用度緊缺,朕要問你交引監資助些許錢財,你願不願?」

  章越毫不猶豫地道:「不願,若陛下用錢緊缺,臣願變賣家財以資陛下,但交引監的錢是朝廷的,誰也動不了!」

  「哪怕是朕?」官家看向章越。

  章越沉默片刻道了一句:「是。」

  官家氣笑道:「章卿告退吧!」

  ……

  章越,呂誨二人走出殿門時,日已是過午。

  呂誨看向章越罵道:「豎子,今日老夫差點被你嚇得背過氣去。」

  章越躬身道:「是小子對不住知諫,今日也是……一時忍不住。」

  「年少氣盛啊!老夫都差點被你害死了,最後官家問你拿些錢財資助,你為何不應?你看不出,這是官家在給你台階下么?」

  章越道:「回知諫,此禮法之所在,不可退讓。」

  呂誨看向章越道:「你還真把交引監當作你章家的,你是朝廷的官員,交引監是朝廷的衙門,你這一調走,交引監就是別人的了。為這些錢財計較值得么?」

  章越道:「知諫有所不知,下官舉一個例子,比如一個窘困潦倒的老農有一間破茅屋。。這間破茅屋風能進雨能灌,什麼都擋不住,但卻是老農自家所有。一日官家路過要入這茅屋,哪怕這茅屋再破再不堪再不值錢,老農也可不與官家入內。」

  「這交引監便如這老農的茅屋一般,你我都知道老農的這破茅屋不說官家,連一名胥吏都可踹門而入。但知諫身為諫臣可知,若連這些細微之事咱們都不去爭,日後遇了大事又怎敢爭之?為君者更要以勿以惡小而不為之,我等為官亦不可因事小而不諫君!」.

  章越作揖后告退。

  呂誨看著章越背影不由嘆道:「此子之勁直,當世何人可及之?」

  ……

  宮中高皇后正在等候官家用膳,派了幾次人去催,卻聽得回稟說官家與官員議事。

  高皇后聽了不由疑惑,以往官家議事都沒有這般遲,為何今日卻破例了呢?

  不久內侍稟告官家回宮了,高皇后忙一臉歡喜地迎了出去。

  卻見官家一臉怒氣沖沖地步入,對高皇后道:「氣壞朕了,氣壞朕了。」

  高皇后吃了一驚道:「官家怎得如此?」

  官家怒而坐下,一旁宮女奉上茶湯,官家看也不看隨手打翻在地。

  高皇后正色道:「官家怎地如此,將氣撒在不相關人身上?」

  官家道:「皇后不知今日在後殿這章越如此狂妄……」

  高皇后道:「官家別動氣,慢慢說來。」

  官家當即說了章越拽袖之事的來龍去脈,很是怒不可遏的樣子,高皇后聞言笑道:「官家且坐下,容我回去更衣。」

  官家氣結在胸,卻見不久高皇后穿著一身吉服返回。

  官家吃驚地對高皇后道:「你這是作何?」

  高皇后笑道:「昔太宗皇帝說他得一寇準,如唐太宗得一魏徵。然後唐太宗初得魏徵也是不喜,與長孫皇後言之,長孫皇后卻盛服與太宗賀之。」

  「如今臣妾穿此吉服是效長孫皇后,亦願官家能效太宗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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