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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七十六章 章家又出了兩個進士

  治平二年之省試。

  這一科的權知貢舉是翰林學士馮京,同知貢舉則翰林侍讀學士是范鎮,知制誥邵必。

  這一科因官家還在守喪故而不設殿試,省試即是最後成績,故而考法與以往稍稍不同。

  省試一場分為兩場,詩賦為頭場,策論為二場。

  以詩賦定去留, 策論定上下。

  也就是參加策論考試不作罷黜,此舉在考生中掀起了一陣波瀾。

  宋朝科舉也是一直在變來變去,從范仲淹提出科舉改革,到歐陽修時注重古文,策論的比重一直在提升,而詩賦的比重下降。

  到了章越及許將的那科, 策論的地位已被拔高到一個地步。似章越省試時不過平平的詩賦, 在放在十年二十年前是根本別想高第,取得一個好名次的。

  但到了治平二年,馮京主考的這一科,詩賦的地位重新被拔高。馮京是富弼的女婿,眾人揣測這背後或許是富弼的意思。

  富弼為政雖支持變法,但是變法中又趨於謹慎和保守,如今朝堂上提議重詩賦廢古文的聲音確實不小,尤其以司馬光等官員都是認為應該重新恢復詩賦的地位,故而可能他便動了此意。

  故而在這一派官員的支持上,堅持了幾十年的科舉改革,又走了回頭路。

  章越聞知此事後,不少反對恢復詩賦地位的官員找了他。不過章越沒有言語,改革變法沒有一帆風順的,路線都是曲折。

  走一走回頭路,讓大家重新比較一番也是好的。而且自己現在也不適合發聲, 比之司馬光對朝堂積極提意見, 他如今更願意作一些實事。

  故而治平二年這一科的省試便以重詩賦的方式進行。

  而對於章氏而言, 這一科章丘與章楶同時赴考。除了他們二人外還有七八名章氏子弟赴此科。

  自章得象病逝后, 如今章氏子弟仍在朝為官的有太常丞章越, 汝州知州章衡, 雄武軍節度推官章惇等五六名官員。

  雖說沒有高官,不如二韓一呂那般第一流勢族,但論起來家族勢力也堪稱二等勢族。

  這一次參加考試的似章楶等二三人都是蔭官出身,故而安排在別頭試。

  至於章丘等人則與大多數人在貢院考試。

  到了放榜這日,章家上上下下都是翹首以盼,章實於氏夫婦在門前急著團團轉。

  章越坐著安慰他們倆。

  「喜報來了來了。」

  不知誰說了一聲,眾人同時迎了出門。

  「恭喜章家郎君高中了。」

  章實於氏喜極而泣,章丘又中了。

  面對來賀的賓客,章實言道:「科舉著實難如登天,咱家阿溪不過有些運道罷了,去了科場兩趟僥倖都沒有空手而歸。考兩次便中兩次,你看這有什麼辦法。」

  「我聽說此番又重詩賦,令原先善策論的考生也是束手無策,阿溪還能取中,我真不知說什麼還好,多虧了師長教導有方,咱們阿溪不過是聽話而已。」

  章實面對來賀賓客盡情凡爾賽,但眾人都不覺得他是在炫耀。

  話說得回來,有錢炫耀,有權炫耀都會遭人批評,唯獨炫耀子孫科名,旁人不僅不會批評,還會稱讚一句。

  如今登門道賀的賓客見此都是豎起大拇指贊一句,浦城章氏文墨傳世,進士輩出果真是了不起。

  章越看了笑了笑,進了房中卻見章丘於外絲毫不聞,坐在書房讀書。

  還有一場策論定最後名次,不考完便不慶賀,想想當初章越自己殿試前也是這般。

  章越走進書房,但見章丘立即起身行禮道:「三叔。」

  章越笑道:「怎麼不去外面看看,讓爹娘臉上有光。」

  章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策論未考,不過策論是我所長,到了第二場我定拿個省元,也便是狀元,讓爹娘臉上有光。」

  章越大笑道:「有志氣,這方是咱們章家的好男兒。」

  章越拍了拍章丘的肩膀道:「阿溪,三叔真的為你高興。」

  章越說得有些激動。

  章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然後道:「三叔,可惜這一科是諒陰榜,沒有御街行,也沒有恩榮宴,故而沒得三叔當年你中狀元時那麼風光。」

  章越笑道:「風光什麼的都是給別人看的,要緊的自己高興,自己爹娘高興。」

  章丘點點頭道:「三叔說得是,我這些年都埋頭讀書了,我想以後當了官后再好好孝敬爹娘和三叔三嬸你。」

  章越大笑道:「什麼孝敬不孝敬的,要緊是你自己,自己要想什麼,為官之人怎麼可以沒有一點抱負呢?」

  章丘搖頭道:「我一時沒什麼抱負,只想著爹娘好,三叔三嬸好,我這輩子也就沒有遺憾了。」

  「說什麼傻話呢?你不見客我也不說什麼,等客散了,好好與你爹娘說幾句話才是。」

  章丘道:「是。」

  第二日章越下衙回家,唐九道有客人來訪。

  章越一見原來是章俞,章訪等還有幾位章家叔父輩亦到了。

  章越聽說章楶也上榜了。

  那麼他們來此也是相互道賀的嗎?

  章越忽想到什麼心道,這便是了,他們來此必是分說此事。

  章越走至廳旁,但見章俞,章訪正與章實言語,章丘則扭捏不安地坐在一旁。

  章訪開口道:「我也知道此話難以啟齒,但我還是得說,兄弟毋並舉,是真宗皇帝給咱們章家親口下的聖旨。故而當初衡哥兒與惇哥兒都中進士,衡哥兒是狀元,惇哥兒便棄了進士,第二年後再考又中了進士第五名。」

  「如今犬子與阿溪並舉,到時候若咱們章家再出了兩個進士,這不是違背了真宗皇帝的聖旨呢?咱們的官家向來不喜勢族,咱們章家一族好容易有了今日地位,怎麼能在此時此刻功虧一簣呢?」

  但見章實露出為難之色。一旁的其他幾個章家長輩也跟著附和。

  章俞開口言道:「此番楶哥兒取了別頭試第一名,也便是省試第一。說起來阿溪的頭場的科名似不如楶哥兒許多。」

  說完章俞倚老賣老地對章丘道:「阿溪你今年過年不過方十六歲,太早了,遲個兩年中進士也無妨。」

  章越聽到這裡不由大怒,直接進了門。

  這時候章俞與章訪還要繼續與章實言語,但見章越走進門來都收了口。

  章實見了章越到了立即道:「三哥兒,方才他們……」

  章越道:「不用多說,我方才都聽到了。幾位叔父有禮了。」

  見禮之後,章越坐下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隨即拍桌對一旁的下人怒叱道:「怎麼回事,茶怎麼是冷,怎可奉冷茶待客呢?」

  一旁的下人被章越罵得莫名其妙,這茶里明明還是熱的,怎麼成了冷的,只好低著頭捧了茶離開。

  章俞與章訪見了章越此刻都不敢說話,在章越面前,他們可不敢似章實時那般咄咄逼人的樣子,何況如今又吃了一個下馬威。

  章俞可是見過章越的厲害,當初還未當官時,就已是惹不得了,從未將自己這叔父放在眼底。

  如今已是堂堂朝官,手握實權,聽說前些日子甚至還將官家給懟了,不僅沒事,還得了一個魏徵的名聲。

  如今見章越發怒,章俞章訪對視一眼,其他幾個來幫場子的章家叔父更是不敢吱聲。

  章俞道:「既是越哥兒方才都聽到了,那麼我也不多說了其他了。其他官宦之家的大族,那麼多子弟沒一個成器,想要幾代人都出不了一個進士,但咱們章家卻是科舉連第,幾次一科中了兩三個進士。」

  「說來這是家門之幸,但可惜從郇國公起咱們章家便是天子的孤臣,既是孤臣,便不好子弟聯榜,以免落人的口實。如此以後官家會怎麼看咱們章家,更不用說越哥兒,惇哥兒,衡哥兒你們都是在朝為官,以後的仕途也會受牽連。」

  章訪心想,章越如今是朝中章家的主心骨,若自己非要為兒子爭這個科舉名額,那麼得罪了他,自己兒子以後仕途也不好走了。

  章訪道:「越哥兒,你雖是我們二人的晚輩,但見識都遠超咱們兩個叔父。你看犬子與阿溪選哪一個?」

  章訪說完后,章越看了一眼章丘,但見他此刻十分委屈。

  上一科他年紀太小棄了,如今已是十六歲難道又因同族兄弟並舉而放棄科名?

  連番兩次?

  章越道:「不許兄弟並舉,是真宗朝的事了,這早已是老黃曆了。咱們怎麼老是墨守成規呢?似曾子固一家四兄弟中進士,你看天下何曾有人說閑話?」

  章俞問道:「越哥兒,你的意思就兄弟並舉?」

  章越道:「不錯,正是這個意思。就讓楶哥兒與阿溪都去考下一場。」

  章俞聞言焦急地道:「這不可行,你要為你與惇哥兒自己的仕途著想啊,也為了咱們章氏一族的安危著想,以往勢家因權勢過大,壞了規矩,而遭朝廷清除之事歷朝歷代屢見不鮮啊!」

  幾名章家叔父也是點頭。

  章越道:「惇哥兒當初放棄了功名,不等於我家的阿溪今日也要棄之。我聽說勢族在於行善積德,盡忠盡孝的,卻沒有聽說要令子弟放棄科名來合乎皇帝的心意。不是阿溪是我親侄兒我才這麼說,對於質夫我也是一片愛護之心。」

  「此事我不同意,幾位叔父此事就如此定了吧!」

  章俞聞言不免說不出話來,以往他可以逼章實章越一家,但如今他卻不行。

  章訪也是面露重憂。

  不過見章越將話說死了,幾位只能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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