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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三十六章 新黨舊黨

  熙寧元年的正月。

  因去年先帝病重,故而沒什麼操辦。

  而這一年新君登基,雖說處於國喪之期,但汴京內已是開始張羅起來。

  頗具有新年新君新氣象。

  對於官員們而言,因國喪的緣故,免出了大朝儀與朝拜,正月里大家總算可以在家老婆孩子熱炕頭的過日子。

  除了登基已近一年的官家仍在御殿之中不知疲倦的理政,關注著陝西邊情,但其他的官員都趁著這過節放假之機,好好鬆弛一番。

  至於章越也是如此。

  過節時自是少不了官場上的拜會,到了妻家拜訪時,正好聽到了岳父大人馬上就要高升的事。

  若說是熙寧初年上政壇上的紅人,當然要屬司馬光,呂公著,韓維三人。

  正巧自家岳父都可以與他們三人關係非淺,比如岳父與司馬光是同年,二人彼此同年集會時經常碰面。

  慶曆五年時,司馬光與岳父都擔任集賢校理,兩人還同處一屋辦公。

  當時司馬光與岳父正好都病了,司馬光寫了一首詩《和吳沖卿病中偶書呈諸同舍光時亦卧疾》。

  到了皇祐三年,二人又同知太常禮院。

  因為司馬光與岳父的關係,司馬光也在當初仁宗立儲的事上,拉了自己一把。

  至於岳父與呂公著,韓維那也都是姻親。

  故而在你的朋友圈同時出現三位炙手可熱的政壇紅人時,真的是想不陞官也難。

  而與這三位並稱嘉祐四友的王安石,也被召還回京出任翰林學士。眾所周知,翰林學士是四入頭之一,下一步即為宰執。

  在吳府的家宴上,章越聽得了吳安詩與自己透露了此事。

  章越關心的是岳父下一步要出任什麼官職?

  聽聞很可能是在知諫院與知制誥中選擇其一,甚至兼其二。但無論哪個都非常的牛逼。

  而家宴后,章越則被岳父叫入了書房商量。

  章越知道岳父大人,這是要聽自己對過一年工作生活的總結,以及對未來的一個展望。

  章越說了一番后,但見吳充對章越道:「此番我多半是要知諫院了。」

  章越心道如此岳父不是與大師兄孫覺一併公事,於是道:「如此恭賀老泰山了。」

  「先不著急著恭賀,若知諫院這差事並無好為之,若是毫無建樹,那也是浪費了機緣,你侍直以來,可知如今官家最著意的是什麼事?」

  章越道:「一是與西夏的戰事,二是尋富國強兵之道。」

  吳充點點頭道:「如今國家積弊,輕言與西夏交戰,既是容易遭眾臣反對,亦有迎合君意之嫌。」

  章越心道,我都把王韶推薦上京,迎合君意肯定是跑不了的。

  吳充道:「不過不言戰,唯有尋富國強兵之道了,我記得之前子華兄言鄉役之弊法,要以免役改之,此議還是出自你之手么?」

  章越道:「正是,不過此事在待制以上大臣集議時,已為司馬中丞反對作罷。」

  吳充道:「我知道,但我在地方早知鄉役法之弊了,更何況此事又是你與子華兄一併倡議的,故而我想出知諫院之後,第一件事便上疏朝廷役法之弊。」

  章越聞言大喜。

  韓絳要改革役法,司馬光則反對改革役法,岳父的兩位政壇上的最重要盟友政見相左,而他在這時候決定選邊站。

  章越心道,都說另一個時空歷史上岳父被劃分為舊黨,但如今看來其實並不完全如此……

  對於岳父此舉,章越當然是舉雙手雙腳贊成的。

  於是吳充便讓章越起草了要改革役法的章程,他進行修改後,決定作為新官上任后的第一疏進諫給官家。

  章越當然是樂意之至,二人談論起役法的利弊得失。章越聽著吳充說起他擔任三任轉運使時,所遇到役法的弊病也是遠超出了想象。

  章越不由收回了原先的觀點,他還以為岳父支持改革役法是往皇帝,韓絳那邊下注呢,其實不然,人家是真真正正對役法的積弊深有了解,而決心更正,為國為民辦一件實事。

  而且在任官的經驗上,吳充確實遠超自己,章越反過來倒覺得這改革役法的主張,不是自己最先倡議,而是吳充主張的了。

  等二人討論完,這時候章越藏在心中很久的一個問題拋出:「不知老泰山如何以為朝堂上的朋黨呢?」

  「到底是君子小人各一黨,還是君子小人皆不免朋黨?」

  吳充聽章越之言笑了笑道:「你怎麼會有此問?當初歐陽永叔言道,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此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之論。」

  「富鄭公還曾言,君子與小人之爭,君子常不勝小人。」

  「但吾以為,無論是君子還是小人之黨,都不必相爭。只要身為天子,應明辨是非,知何黨為君子,何黨為小人即是。」

  章越聽了吳充之言,明白哪怕是富弼,吳充,歐陽修這樣的高官,但對於黨爭的認識上,仍是君子與小人之爭上。

  但下面的熙寧變法,是君子黨與小人黨之爭么?

  好比如你的政見傾向新黨,就無形將新黨的人視作君子,舊黨的人都視作小人。

  支持舊黨,就將舊黨的人都視為君子,新黨的人都視為小人。

  這是人自然而然代入的一個情緒,可只要是個人就免不了好惡二字。

  而吳充呢?

  不論其他,首先在役法上他便是支持改革的,不可全然以舊黨論之。

  章越從岳父這離開,正遇上一直在書房外徘徊的吳安詩。

  章越知大舅哥這樣必有話說,於是站定腳步等吳安詩親自過來。果真吳安詩稍稍猶豫,仍是上前:「度之,這幾日有無閑暇的功夫。」

  「怎麼?內兄有什麼貴事么?」

  吳安詩道:「是這樣,你還記得太學時的何七么?他托我與你帶話,說當初與王魁一併鬼迷心竅了,對伱多有得罪,向擺酒與你道歉,不知你可否賞臉?至少看在我的薄面上……他還有一件事向求你幫忙。」

  章越如今與吳安詩關係雖有緩和,但也沒緩和到哪裡。

  章越道:「內兄,我與何七沒有過節,就算有,我也不記得了。這頓酒我就不必去了,還有內兄我有一句話相告,何七這樣的人還是少往來。但凡交友有損有益,似何七這樣的人則是有損無益。」

  章越能理解何七這樣的人,不過自己如今考中進士,當了官與他便是雲泥有別,如今又何必掉過頭與這樣的人扯上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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