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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四十三章 富國強兵

  官家與王安石一番長聊后十分高興。

  深覺得朝中如今上下皆是暮氣沉沉之象,似富弼,司馬光等重臣都是堅決地反對自己作一個有為之君,進行改革變法之事。

  如今只有王安石,章越堅定地支持他打破如今因循守舊的風氣。

  官家於殿內思來想去,如今朝堂上反對的勢力如此之強大,自己若是堅意而為,必然是阻力極大,他必須尋求更多的支持才是。

  官家於是召來了內侍問道:「皇太后和太皇太后何在?」

  內侍道:「正在御苑之中賞花,如今應是一起回慈壽宮了。」

  內侍又低聲道了一句:「方才昌王前來請安剛走。」

  官家聞言微微嘆了口氣,昌王就是他的弟弟趙顥,自英宗皇帝駕崩后,他的母親高太後於宮中寂寞,便讓趙顥一直留在宮裡相陪。

  但對於官家來說就有些不高興了,他既然已經登基了,再讓他弟弟留在皇宮裡,此事非常不合體。

  按照以往早有官員提出反對了,但是如今也沒有人說話。

  不過官家心想,他與母親,弟弟感情還是很好的,而且現在也不是計較此事的時候。

  官家當即對內侍道:「給朕更衣,朕要去慈壽宮。」

  慈壽宮裡兩位曹太后與高太后正對坐品茶,先帝駕崩后又如同親母女般親密。

  曹太后與高太后說了一陣話,突聽得官家求見當即笑道:「召他入內便是。」

  不過曹太后見內侍臉色卻有些異樣問道:「怎麼?」

  這時候但聽聞外頭一陣鏗鏘碰撞的聲音傳來,曹太后高太后都是將門出身,當然聽出這是甲葉的碰撞聲。

  卻見官家穿著一身金甲步入了慈壽宮,然後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曹太后高太后都是大驚失色。

  官家這是咋了?

  「官家快起來說話,怎還穿著戎裝?」兩位太后連聲說道。

  官家這才坐在一旁的凳上道:「稟大娘娘,娘娘,夏人,契丹皆戎狄蠻夷,祖宗有好生之德,仁義之心不忍加兵,故而每年以歲幣和之,但兩戎尤嫌不得,步步緊逼。」

  「這些年尤其是夏人侵之太深,先帝在時便屢犯疆界,兒登基后夏人依舊劫掠沿邊熟戶,兒本有心和睦相處,奈何之前夏人竟誘殺兒之使臣楊定。」

  「兒臣有意振作,富國強兵以收復祖宗故地,但奈何朝中大臣一直反對,甚至連富鄭公也要兒臣二十年不言兵事。可如今兒實在不能再忍下去了,兒臣懇請大娘娘,娘娘讓兒御駕親征,與西賊拼個死活。」

  曹太后,高太后一聽原來是這事。

  曹太後言道:「親征之事豈是可以輕提的,太宗皇帝年輕時候也曾隨太祖皇帝南征北戰,那是熟悉兵事吧,但高梁河后再也沒有親征過。還有真宗皇帝那也是英雄神武,當年是寇準等大臣們抬著托著這才在澶州與遼國議和。」

  宋太宗之後,宋朝皇帝就沒有親征的,宋真宗是不想親征,被寇準硬抬去。

  和遼國議和時約定歲幣數目,曹利用伸了三個指頭,宋真宗以為是三百萬嚇了一跳,直呼太多,太多,後來一想若用每年三百萬買個太平,也不是不可以。

  最後得知歲幣不過三十萬,宋真宗那個高興的呀,彷彿打了勝戰一般。

  之後仁宗皇帝英宗皇帝,都沒有提及親征的事。

  可是咱們這官家這才多大,就要御駕親征,這還是咱們老趙家的種嗎?

  想到這裡,曹太后忍不住看了高太后一眼。

  再說楊定被殺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已是好幾個月了,那麼孫兒這時候提及必有所由。

  曹太后不說話,高太后則道:「兒啊,你如今已經是天子了,朝政的事你自己主張,若是西夏惹你不快意了,你派個能征善戰的大將去統兵就是,何必自己親自上陣。」

  官家道:「可不是兒臣去,大臣們便敷衍,不給錢不給糧,什麼事都給你拖著……兒知道大臣們也好意,如今國不強,民不富,兵不練,勉強與西賊打,怕是勝少負多。」

  高太后道:「既是國不強,就使他強,民不富,就使他富,兵不練,就使他練,你既作了官家,便一切由著你,替祖宗守好這天下,挑選能幹的大臣便是。」

  官家道:「兒臣也有這主張……」

  曹太后早看出了官家的打算,於是道:「不過官家你剛登基,此時不易改作,無論這富國強兵還是富國安民的事,都需有德望才望德大臣來為之。」

  官家道:「啟稟太皇太后,孫兒已是找到一個人,他叫王安石,兒臣如今讓他出任翰林學士兼侍講。」

  曹太后聽王安石這名字想了想道:「王安石這個人,當初仁宗皇帝在時,並沒有太多的提起他。」

  曹太後言下之意就是說仁宗皇帝不太喜歡王安石。

  高太后道:「先帝在時,也召過此人幾次,但都給辭了。」

  高太後言下之意,這個人架子大!

  曹太后道:「不過孫兒覺得此人可以用,那便用吧,但終不如富相公更妥帖些。除了這王安石,官家身邊還有沒有其他人可以用?」

  官家道:「還有天章閣侍講章越,他也是支持朕行富國強兵之事的。不過他資歷太淺了,為官時日短,尚不足承重任。」

  曹太后對高太后笑道:「這章越仁宗皇帝曾多次言他是有宰相才的。此人倒是耿直敢言,方才太后還與我言道,他有一次衝撞了先帝,但太后卻道他是魏徵,寇準一般的大臣。」

  高太后笑著點點頭。

  曹太后對官家道:「仁宗皇帝當年便喜歡用直臣,孫兒,這章越既是資歷不夠,便好生栽培,放在身邊看看,君臣之間能否契合。」

  官家喜道:「孫兒明白。」

  曹太后見官家一臉高興的樣子,忍不住道:「孫兒啊,自古以來為君者別無他事,只要能識人,這大臣賢否,全在為君的判斷。仁宗皇帝在時便是能識人!」

  官家道:「回稟太皇太后,孫兒在經筵講學上與大臣們處之,對識人還有些信心。」

  官家又與曹太后,高太后說了一陣話,眼見她們支持自己富國強兵的主張,這才離去。

  官家走後,高太后對曹太后道:「官家也是,放著好好的太平日子不過,非要興這折騰。」

  曹太后笑道:「小孩子正在興頭,你違了他的意思,終是不好,若是折騰好了,他日也是個明君,咱們且看看他能辦得如何。」

  ……

  王安石回朝之後,即是給官家興辦講學。

  王安石的官銜是翰林學士兼侍講。

  侍講既是經筵官一員。

  經筵官按照官位高低,依次是翰林侍讀學士,翰林侍講學士,侍讀,侍講,天章閣侍講,崇政殿說書。

  如此王安石與章越便在一起共事,一起負責官家的講學之事。

  之前一直為官家主講的是龍圖閣直學士呂公著,以及崇政殿說書呂惠卿,章越僅講過一次,他多半時候都充當顧問,以及起居政議時在旁當背景牆。

  所謂當背景牆,其實跟著官家一起聽聞政事。事後官家有疑難的地方一般會找韓維及自己,及修起居注的官員詢問。

  王安石負責經筵后,第一件事便是與呂公著聯名上了一個疏。

  王安石主持經筵后,對流程提出異議了。

  原先經筵官中負責向天子主講的官員,以及不講侍從在旁的經筵官都是坐著,也就是無論天子還是經筵官都是坐講,坐聽的。

  但宋真宗改了,主講的經筵官站著,侍從在旁的經筵官仍舊坐著。

  王安石認為這樣不可以,應該改為主講經筵官坐著,侍從在旁的經筵官可以站著。

  章越當時聽了心道,王安石真是個事精。

  天子請你來當經筵官,你主講經筵就是了,但還沒有主講就要改規矩。

  以往主講站著,其他人都坐著你覺得不爽,要改為你坐著,其他人都站著,這是擺譜給我們這些經筵官看嗎?

  此事一出韓維,以及刁約,胡宗愈等官員都是支持說:「官家此舉彰顯稽古之風,重道之意。」

  韓維,呂公著兩位好基友力挺王安石,王安石不是一般經筵講官,是與官家講變法之道,以後大宋的路怎麼走,都要有他來引領,當然有坐講的資格。

  而劉攽出面反對說:「過去侍臣與天子講話,不能安坐,都必須避席奏對。天子說你不如坐著講話吧,這是尊德重道的意思,但是天子還沒出聲,臣子竟然主動開口請求,這臉皮真他媽的厚啊!」

  本就看王安石不爽的韓忠彥等官員說得就不客氣了:「經筵官立講這規矩已經五十年,憑啥因為你王安石一句話改變,你有這麼特殊嗎?」

  這事鬧大了,王安石態度堅決,就是這麼辦。

  章越也是感慨王安石這軸勁。

  不過話說回來,華夏上下五千年來,有兩種人惹不起,連皇帝見了也要怕。

  一是逼上梁山的老百姓。

  還有便是一根筋到底,認死理的讀書人。

  前者可以改朝換代。

  而後者往往被看作不可救藥的理想主義者……但卻可以開天闢地,再造神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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