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二十三章 推恩
崇政殿上前長長的台階上,一千名金殿武士手持骨朵列道兩旁。
而大殿左右鍾呂齊鳴。
隨著鼓聲響起,王安石,文彥博,馮京,吳充,蔡挺等宰執身著吉服率百官齊上殿向官家拜賀。
王安石朗聲道:「章越,王韶入河州,克香子城,一戰決勝於精牛谷,諸羌皆降,木征遠遁,復我河州故土,臣等為陛下賀!」
百官齊拜道:「臣等為陛下賀!」
一身朱袍的官家走下御階對王安石及百官言道:「此為宰執們運籌帷幄,將帥們用命,於朕何有?」
王安石再三道:「陛下,熙河之功乃近世未有,僅次平南唐,收北漢之舉,陛下神算前定,舉無不克,自祖宗以來,每下郡縣朝臣皆稱慶,陛下無需辭賀。」
官家道:「朕即位時日尚淺,況且論才略如何敢與祖宗相提並論?」
王安石道:「中外皆傳河州事不端,慶賀乃人情釋然,還望陛下受賀!」
無論王安石如何勸,但官家便是不允言道:「待席捲河湟,木征俯首后再行入慶。」
王安石聞此感到欣慰,其實自太宗以後大宋未有幾次實質意義上的開疆擴土,倒是土地丟了不少。
官家不生擒木征,席捲河湟不接受群臣拜賀,這份意氣確實遠勝過前代幾代皇帝。
王安石道:「那便待河州城建好,請陛下再接受朝賀。」
官家當即准了。
王安石道:「河西新築賜名,中書擬諾珂城賜號定羌城,香子城賜號寧河寨,康樂城賜號康樂寨,劉家川堡賜號當川堡,以後並歸河州治下。」
改號賜名,以示皇統,這片土地從此入我大宋疆土。
王安石獻上草擬好的招書。
「准奏。」官家當即恩准,當即從內侍手中接過玉璽在詔書重重地蓋印。
當官家捧印的一刻,百官目睹於此連續三次山呼萬歲!
位於殿末已升太常丞的章直看著官家如今不由熱淚盈眶,為兒時的好友暗暗高興。
官家立在殿中,昂然接受了百官的山呼。
官家看著這一幕,突而想起了他即位之初,富弼勸他二十年不言兵事。
但如今呢?
當然了,富弼對國家的忠誠不容置疑,可是官家多麼希望他今天能來此看看這一幕。
還有司馬光,呂誨,韓琦,歐陽修,呂公著等等大臣。
官家目光明亮,從即位之初的舉步維艱,到變法開始人心詭譎和重重阻擾,兵退啰兀時滿朝質疑,再到攻破天都山時的柳暗花明,香子城音訊全無的手足無措,終於到如今克服河州的滿盤皆活…
這一路好似夜裡趟過河,這一步一步,他就這麼走來了…身邊有著那麼一個人攙扶著自己走過去。
此官家永遠不會忘了。
散殿之後。
一眾宰執入後殿面見天子。
王安石道:「當初河州克複,陛下要臣等速具功狀,以當厚賞,臣等列章越升龍圖閣直學士,王韶升寶文閣待制,蔡延慶加知制誥。」
當初按章越功第一,王韶第二,蔡延慶第三排下來,章越成為閣直學士位列三品,按道理來說已是非常不錯。
不過蔡延慶幾乎沒幹什麼事都升了知制誥,對於章越王韶二人的捨生忘死太不公平了。
官家仍問道:「為何只升了章王二人館職,不加本官?還有此番為何沒有推恩?」
王安石道:「熙州時已是厚賞,如今攻下河州,功雖不亞於熙州,但不應再行厚賞。」
蔡挺也出班道:「初定熙州時,章王二人艱難成功,如今用了朝廷這麼多兵馬錢糧,不可再行同等恩賞。」
官家道:「后功不如前功,恐怕會將士失望,失去進取之意。既是官職不升也可,但推恩不可免了。」
馮京道:「章越之侄章直可推恩加右正言,章越長子章亘加為太常寺奉禮郎。」
官家道:「准奏,加一條章直為崇政殿說書,此事朕的決斷諸卿不必再說。」
王安石本想反對章直為崇政殿說書,但官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也只好罷了。
蔡挺言道:「我軍如今有河州之勝,屢戰成功,若再行進取恐怕士卒疲乏,當初太宗時攻取了河東,又取幽州卻為無功便是如此。臣請以涇原路的兵馬代之。」
眾宰執看了蔡挺一眼,這便是他的小算盤。
對方曾身為涇原路經略,那麼涇原路人馬都是他的舊部。
不過蔡挺這話說得也很有道理,還舉出了太宗當初幽州失利的例子。眾人一時也不好反駁。
吳充道:「前方將士或許不曾這麼想,可以問將士意願,願歸則歸,不願歸則留。」
官家道:「當是如此。」
蔡挺又道:「陛下,章越入熙河不過兩年,即已平會州,通遠軍,熙州,河州,蘭州,此功實大,而拓地之廣也是祖宗以來所罕見。臣以為當召章越回京受賞,並咨以軍事,日後對蕃部是戰是和,與党項如何皆當聽其意見。」
官家聞言猶豫。
吳充道:「臨陣換將可否?」
蔡挺道:「不曾換將,如今我們新取河州,不可再言進兵,否則易至當年幽州之敗,召章越回京,即令將士足以休息,也是獎賞人才之意。」
吳充道:「河州新克,蕃部未必都臣服,此時正需章越這樣的重臣坐鎮於此,安撫數州,若調章越回京,河州有什麼閃失如何是好?」
蔡挺道:「章越,王韶奏上既說已說已平河州,又如何有蕃部反覆之事。若有蕃部反覆,說明河州未靖,何言收復河州?再說了章越雖不在河州,但仍有王韶,高遵裕,蔡延慶三將坐鎮,即便有什麼也是足以應對。」
「朝廷若平定一地方,都要留一將常駐以防不測,這與當年的節度使又有什麼區別?」
蔡挺說的東西就觸及了根本。
在場官員都是一聽就明白。
將領長期駐紮地方,容易擁兵自重,這是宋朝上下一直提防,以經略使之職而論也並非是常設,只是這個地方有戰事,朝廷臨時派你去而已。一旦戰事結束了這個差遣還要撤除的。
為了防止五代割據之患,宋朝在制度上下足了功夫。
連官家也是想起了王雱在講書時所說的話,出聲言道:「朕也好久沒見章卿,甚是挂念,便讓他回京述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