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約定
許久不曾如常人般做夢了,沒想到憶起的卻是這些,白隙爻伸手摸到臉上一片冰涼,怔愣許久,才發現已是深夜,借著窗外的月光看到身旁善與精致的小臉上嘴巴微微撅起,眉頭緊皺,大約還是因著白天的事不開心吧,伸手撫了撫她的眉間,輕輕起身倒了杯水,一口飲下,看著皎潔的月光忍不住走出了房門,院中月華滿院將院中事物都照的清晰可辨,清風拂過,牆壁地麵上映出樹木斑駁的影子,恍若另一個世界的鏡子。
出了院門是一處極為寬廣平坦的斷崖用石欄圈著,此時山風襲來隱隱有些涼意,卻也是極其能平複人心的,白隙爻站了許久,轉身與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的沈黎一相對,相顧無言,在白隙爻從他身邊經過時被他一把抓住“我知曉你現在容顏盡毀不想談及婚嫁,不如咱們做個交易?”
白隙爻轉頭看著他,隻聽他繼續道“你嫁入鬼穀,我許你自由,如何?”這般說著見白隙爻不為所動,冷厲的眉眼中染上一抹擔心急切“我師傅曾去過鳳鳴山,他們要毀了你!”
白隙爻猛然抬頭看著他,隻聽沈黎一道“我知你不信,但我師傅確實是不忍你所修煉的道法就此毀去才出此下策,我沈黎一向來不與人廢話,你好好考慮!”
白隙爻掙開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與他拉開距離“你們真的隻是看中了我的夢道之術?那你們又是怎樣知曉我會出現在蒼桀山和這裏的?”
沈黎一看著她的動作眼眸之中有片刻的黯然“鳳鳴山有算無遺漏的讖言術,我鬼穀自然有尋人之法——我鬼穀與常與鬼物打交道,想要探尋一個人行蹤並不難”
“然後呢?我的夢道之術對你們有何用處?讓你們不惜為了我去大鬧蒼桀山?”
“蒼桀山的事一是因著你入了神葬之地,我沒能力下去將你安然帶出,想要借助他人之力;二是蒼桀山近來多有妖物出沒,我與師傅是想探一下虛實”沈黎一解釋道,深吸了一口氣“還有我這麽做是因為你本就是我的……”後麵的話還未來的及出口就聽見善與著急的喊聲“姐姐,姐姐你在哪裏?”這般喊著隱隱有些哭腔,沈黎一看了眼院內擋在她麵前,將即將脫口而出的話收回,緩緩道“我在這裏可以許諾,隻要你同意,日後你想呆在這司藥齋也可以!”隻要她能離開那個想要害她的地方,去哪裏他都可依著她。
隻是那未來的及說出的話聽在白隙爻的耳中隻覺得他狂妄至極,連帶著他的保證都成了妄言!白隙爻看著他道“就因為我修煉的功法與你鬼穀相似就成了你的了?你不覺得太自大了嗎?”
沈黎一知她誤會了,眸子沉沉,卻沒有解釋,而是順著她的道“師傅對我恩重如山,他既這麽看重你所修煉的功法無論他有什麽用處我都會幫他得到!但我也知曉道法這個東西若非你自願我們強求也是無用!我沈黎一雖不是什麽好人,但向來也是說一不二,隻要你同意入我鬼穀,日後我定會護你周全!”說又著補了句“你放心,不管是我還是我師傅都沒有害你之心,更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不想做的事!”
白隙爻看著他有疑惑也有些許動容,但在下一刻便又心如止水“鬼少的抬愛隙爻承受不起!”說著隻見原本黑燈瞎火的院子已一派通明,善與的哭聲不停的傳來,中間還夾雜些許的惶恐,院內已有人急匆匆的走了出來四散尋找著,有眼尖的看到她們連忙喊道“在這裏,在這裏……白姑娘在這裏!”
沈黎一還要在說什麽,白隙爻已無心再與他糾纏,越過他從暗處走了出來,沈黎一下意識的伸手去拉隻有一片衣袂穿手而過,那溫涼的觸感,猶如白隙爻這個人一般,看似冰冷實則柔軟,隻見她拉住前來尋她的人問道“善與怎麽了?”
那人是個年約七八歲的圓臉小丫頭,一雙眼睛特別靈動,說話也很伶俐“姑娘快去看看吧,師姐以為您不見了,急的跟什麽似的,您可不知自從姑娘出事之後師姐都急成了什麽樣,每日茶不思飯不想的就連病也不願看,就是書上說的那個什麽相思症的也不過如此……”一邊說著一邊拉著白隙爻進了院子,看到急急跑來的善與,急忙解釋了一句“師姐莫急,白姑娘在外麵與沈公子說話呢,不是走了的”
白隙爻見她如此伶俐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就在這時善與一下撲到她懷裏哭道“我以為姐姐又不見了,一切不過是善與做的一場夢,姐姐你別嚇我!”
白隙爻看著她的樣子,不由得放柔了聲音“我不走,你別哭!”
善與抱著她又期期艾艾的哭了一場,直到哭累了這才罷休,拉著白隙爻道“姐姐在這裏陪著善與好麽?善與醒來想第一眼看到姐姐”她說的十分小心翼翼,眼中滿是祈求之色,白隙爻整個身子一震,心中有什麽地方在崩塌,過了許久才緩緩道“我就在這裏守著你!”
善與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睛,手裏仍自握著她的一片衣角,白隙爻怔愣了許久,忽然鼻頭一酸就連眼眶也紅了幾分——這冷軒院怕是也有了她無法割舍的東西,隻是這些她要的起麽?
“她天生魂魄有缺,數千年來一直被封在極寒之地修養,直到十多年前才被玉字輩的師祖們接回,本來她若是一直都平平安安的待得易天訣大成之日,再找到玉青師祖留下的秘籍仙方就能修整魂魄,如常人一般,可她偏偏不聽勸跑去了十萬大山,再加上你的受傷失蹤讓她本就殘缺的魂魄有些不穩……”柳曳華的聲音緩緩響起,那看著善與的眸子柔的能掐出水來,卻無半點笑意,語氣中卻多了幾分凝重
“可有什麽補救的辦法?”白隙爻沒有回頭看他,她與善與相處的時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自然看出了善與的異樣,隻是不知曉自己竟會成為她魂魄動蕩的源頭!
柳曳華搖頭“我也不知,不過聽說前些日子玉虛師叔祖讓姑娘幫忙尋的就是那最後見過那修補魂魄秘法的人,但玉虛師叔祖做事向來都有他的用意的,具體如何誰也不知”
“是我修為不夠,辜負了玉虛前輩所托”白隙爻一默,她終究辜負了玉虛子的信任,沒能找到要找的那人,而她如今的修為更無法幫他找尋“我應該早些回來的”若不是因著她一時無法接受自己容貌盡毀之事,他們或許就不會在極淵之海待上那麽久
柳曳華看著她沉默半響才道“善與那麽喜歡、舍不得你,而她又不能離開司藥齋太久,若是想要你長期留在司藥齋也就隻有一個法子,為了善與你可願……”說著又補充道“我知曉此事太過唐突自私,但不管你是嫁入鬼穀還是慕家堡都不可能在冷軒院長久逗留,這是目前善與所不能忍受的,而她現在又受不得半點刺激,也不知曉何時才能好轉……你可能說服鬱離前輩在冷軒院久呆?”這也是當初為何在鬼穀與慕家堡向鳳鳴山提親後他冷軒院會橫插一腳的原因,善與的意願與安好才是如今冷軒院的重中之重,她的存在之於冷軒院甚至比之慕千雪之於鳳鳴山還要重上幾分。
白隙爻看向躺在床上的善與,隻見她睡夢之中仍是極其不安,眼睫上還掛著些許的晶瑩隨著她不安的輕顫抖落出些許淚珠來,白隙爻為她擦去,沉默許久才緩緩道“不能,我在鳳鳴山的處境想必你也知曉”鬱離子不會允許她生活在千雪與洛秋玄的麵前,更不會讓她離他們那麽近,這也是鬱離子為何會答應慕家堡與鬼穀提親的緣由,最晚不過在慕千雪涅盤之後便會將她下嫁,而她唯一能得自由的法子就是遠離,永生永世不再出現在他們的麵前!
柳曳華再次沉默,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他的聲音再次響起“那麽……”他頓了一下,似是有些難以啟齒“你……可願委屈自己,下嫁於我?”說完又補了句“此乃權宜之計,也是我太過自私,若是你有其他法子再好不過”
白隙爻默了又默,伸手將善與有些淩亂的發絲順了順“我沒有其他更好的法子!”燭火晃動之間她的眼眸中的浮光也是明暗不定“你喜歡善與?”
柳曳華略一沉默應了聲“是!”所以看不得她受半點委屈,流半滴眼淚,甚至不惜為她另娶他人!
“你為她這般也是難得,隻是你可知一旦如此善與與你再無可能?”她的語調輕緩,清冷之中似乎又帶了些許的歎息
柳曳華嘴角有些許的苦澀“她的心思從不在我這……”之前他還想著將白隙爻從外門弟子轉為內門弟子以此來留住她,卻不想突然之間竟走到了這一步!想到白日間善與說這話的歡喜雀躍,柳曳華隻覺的心更疼上了幾分,一夕之間,善與終於還是用她的法子讓他妥協了!隻是他的加入怕是將這一灘本就渾濁的水攪得更不堪了吧!
白隙爻一怔,回頭看著他,隻見他原本俊美的臉上此時帶著無盡的落寞,那嘴角強自牽扯的嘴角帶著無盡的悲意,此時的他再也不是那個風度翩翩仿若從畫中走出來的謫仙般的人兒,也入了塵埃,成為這凡世間為情所困的平凡男子!
白隙爻有那麽一瞬的失神,是人都有七情六欲,而她過早的將那些隱藏了起來“若是我能選擇……”她下意識的說著,但是下一瞬又猛地住口,嘴角牽出一抹無奈“相對於你來說,他更願意將我嫁入慕家堡或是鬼穀”她低下了頭沉默許久“我們以三月為期,若是那時善與還是這般親近我……我們就賭一把!”若是她不顧一切的去爭取一次,會不會就能如願?雖然這以後的生活也並不是她想要的。
柳曳華自然知曉她這話有多重,又要付出怎樣的代價,他看著她眸色沉了沉“好,我會請求玉真掌門與師傅親自前去提親”
白隙爻怔了許久才點頭,默了默又說道“她隻是年幼不懂罷了,以後……”白隙爻說著眸光從善與的身上移開看向柳曳華“若是有機會或是你能等到她,莫要負了……”
柳曳華眸色一暗,苦澀的道“以後的事誰又能說的準!”說完囑咐了句早點休息才有些落寞的轉身,細心的為她們關好門,在門前站了許久,抬首對上沈黎一冰冷陰冷的眸子“你就這般利用她?”
柳曳華也不避諱,點頭道“隻要是對善與好的我都會做!”
沈黎一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你敢拿善與拴著她,讓她委屈的呆在你冷軒院,就不怕我毀了你在意東西?”
柳曳華在腐水之淵時就知曉他對白隙爻的在意,若不然又如何隻因善與真心待她,他就能為了她許下為善與尋找一魄的承諾,柳曳華眸中的光凝了凝“你不會!”因為白隙爻在意他沈黎一就不可能做出讓她為難的事,就如他不會做出讓善與不開心的事一樣,隻是他對善與是因著情,那沈黎一又是因著什麽?柳曳華雖不知這其中的緣由卻無比篤定他的在意。
沈黎一的目光冰冷,嗤笑道“你如此這般利用她,讓我又如何對你放心?縱使我能將善與的那一魄補齊又豈會甘心給你!”
柳曳華麵色一變“你想要什麽?”
沈黎一靜靜的與他對視半響“你們以三月為期,我也與你約定三月,三個月內我會幫你將善與的那一魄補齊,再送你一套修補魂魄的法子,你幫我讓她入鬼穀門下如何?”隻要她入了鬼穀他便能護她周全,任何人都休想再傷她!
“此事要看她的想法,她若願意我助你一力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