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四重夢:魔影重重
洛秋玄此時內心五味陳雜,那些影像他自然也是看的清楚明了,那火紅的鳳凰之下隱藏的是一隻青鸞,那所有朦朧的容顏皆是清晰的映著慕千雪的樣子,但他沒有回答,他的眸子冷凜而隱忍、麵色陰沉而堅毅
白隙爻伸手拂去了那花瓣上的水滴,再滴上一滴卻是殷紅的血液,與那癡願花相融不分彼此,卻又帶著詭異而妖冶的光亮,花蕊之中那隻色彩斑駁的蝴蝶早已不知去處,影像所出卻是夢境之外,冷軒院之內,屋外是擔憂而凝重的陸拾叁等人,風吹起他們的衣袂翩翩起舞,雨打濕了他們的衣衫,肆意狂虐,屋內是白隙爻靜靜的躺著,那燈還在原來之處,那八卦六合之陣已全部開啟
“從我六歲那年得了這夢道之術從未從夢境之中看過自己,原來竟是這般!”她喃喃自語,帶著些許的惆悵與釋然,也有了些許的自嘲與諷刺,她,哪裏不一樣了。
遠處有房門開啟的聲音,那一對男女相攜而過,對他們置若罔聞,可他們卻看到了他們,那是洛秋玄與慕千雪,他們嘴角含笑眉目傳情,那般的郎情妾意、天作之合!
白隙爻此時是清醒的卻也是渾噩的,她喃喃著“錯了,從一開始便錯了,我是六歲那年便溺死的白隙爻,是她的一個夢,承載著她所有的疼苦也裝著她的夢。可已死之人如何能與人苟合,便又拘來了他人的影子造了個魂魄,魂魄連著影子,影子連著主子,所以那些日子與你歡好之人是她,與你心意相通者亦是她,而我不過是這裏的遊魂,這裏的虛妄之魄!……”
“不是!”洛秋玄冷冷的打斷她“你是她的心魔,這一切不過是你用來騙我的,你不是她!”
“是啊,我不是她,也不是別人,可是心魔……”她嘲諷似的笑了笑,然後起身“我帶你去見她的心魔!”洛秋玄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後
桃花灼灼,他們迤邐而行,邊走邊言“所謂的心魔是逃不出這片桃林的,這本來就是為了克製她栽種的,按著師叔所言,鳳鳴山的讖言之術向來強大無比,從我……不,從外麵那個我得了夢道之術時,每一株的桃樹栽種何處都有特別的講究,上次你無意闖入夢境之中,將幾株桃樹土壤翻得亂七八糟,這才給了心魔可乘之機,若不然你以為外麵那個我會有今日?”她的話語中沒有好惡怨懟,平靜無波
洛秋玄沉默,白隙爻也不理他,桃林深處有一座花房,花房之內此時坐著一位撫琴的女子,嫋嫋琴音從她的指縫中發出,她便是之前白隙爻見過的她與慕千雪的合體,此時的白隙爻看著她已沒了驚訝與震驚,仿佛本就如此,又仿佛是一直如此,花房之外是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微微抽泣著,那雙本是烏黑亮麗的眼睛此時已腫的隻剩下了一條縫隙,她卻未知一般用衣袖抹著不斷滑落的眼淚
白隙爻指著小女孩道“那便是小時候的我,第一次拘人入夢卻差點害死了那人,別看隻有四五歲的模樣,可那時我已有七歲,隻是長得瘦弱而已!”
她說的不帶任何感情,清清冷冷的,仿佛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說完也不管洛秋玄是何模樣轉身便走,剛走出幾步便聽那撫琴的女子緩緩開口“既然來了又何必著急離開,將我困在此處也有許多年了吧”
女子緩緩起身出了花房,聽到小女孩的哭聲狠狠的瞪了一眼“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一點用處也沒有!”
小女孩卻是理也不理她,兀自嚶嚶的哭著,女子似是極看不慣她卻又對她無可奈何,隻得棄而不理看著白隙爻“怎麽還在尋夢呢?要不你進來我幫你尋如何?”
白隙爻退了一步,緩緩搖頭“不需要!”
女子冷哼了一聲“也不知是騙誰呢,造個夢還真當自己本事了!”說著頭也不回的進了花房,又坐在了那把琴旁,錚的一聲撥響琴弦,琴音再次回蕩,洛秋玄卻靜了下來,身邊的白隙爻一連喊了他數聲他也恍然未聞,須臾他突然一步邁進了花房,砸了那女子的琴弦,他的這般舉動不僅是那撫琴的女子驚呆了,就連門外的白隙爻以及那一直啼哭的小女孩也驚呆了,時間仿佛靜止了,所有人的表情都停在了那一瞬,除了洛秋玄
隻是在那琴弦斷裂的一瞬所有的一切都已消失不見,他所在的仍是癡願花前,身邊仍是一襲白衣的白隙爻,她的表情落寞而無奈,輕啟朱唇“你為何不順著看下去?也許有你想要的答案也說不定……”
洛秋玄此時看她的表情冷漠而陰沉“造夢,還真是好手段!”
她輕笑了一聲,轉頭看向他“是造夢麽?為何不是隱藏在心底的我?”
他不語,他從未想過自己辛辛苦苦的尋覓,竟是這般的結局!
“你看到了嗎?”她的目光飄向了遠處,聲音中沒了任何的波動“我的心魔其實一直都在我師傅與千雪身上,他們是因,才造就了今日的果,千雪涅盤之後那些屬於她的記憶都會回歸,而我……”她頓了頓“不過是個異物!”
她沒有歎息,就那麽一瞬也不瞬的看著那株癡願花,花瓣相映搖曳出別樣的風姿,她看了許久終於動了,伸手將那朵花瓣摘下,在手中反複碾壓,然後棄如敝履,她手指輕抬已將那株癡願花連根拔起丟入那緩緩流淌的溪流之中,沒有半分的眷戀!
“我在不知覺間為千雪造了個夢,以為那是我的,說起來不過是嫉妒與羨慕罷了。我渴望得到師傅的疼愛,得到他的注意,我希望師傅能像待千雪一樣待我,可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竟讓他那般待我!”
她淒然一笑,轉身看向木屋的方向,此時那裏房門已開,院中出來立於鳳凰樹下的已不再是那一襲白衣的女子,此時的她是一襲青衣,淡雅如菊的慕千雪,她的身邊沒有了那被她牽著的另一個洛秋玄,她落寞而憂傷的看著那株鳳凰樹,仿佛那裏能等來她心心念念的人兒一般!
隻是她是不可能等到的,因著此時多了個早就應在那往生池內喪生的人兒,且奪了本是屬於她的記憶,造就了一場荒誕離奇的夢。
洛秋玄自然也看到了,眼前的白隙爻讓他感到陌生而可怕,若不是心中知曉她有心魔隻怕此時的他也會認同她的話,可這既是她的心魔……他堅信若是此時白隙爻是清醒的定然不會這般說,那癡願花的有情是從她口中所說,又怎會如此輕易舍棄!
他上前一把將她抱住,不容她有半分的掙脫——既然這些才是你的心魔,那就交於我吧!他沒有猶豫覆上了她的唇……
北荒極淵之海,山穀之內溫泉池畔,泉邊桃花依舊,花瓣簌簌而落並無半點凋謝的跡象,清泉溫潤滑膩,泉麵水汽蒸騰煙霧繚繞,一切都未變
她呆呆的看著水麵許久返身看著抱著自己的洛秋玄,許久將頭埋在他的胸前喃喃道“是夢,夢而已!你怎麽會一二再而三的入我的夢,明明我跟自己說過不許的!你是怎麽進來?”說著抬首認真的看著他“你看我是誰?是不是與你之前見的那人一樣?”
洛秋玄將她緊緊抱住“你是白隙爻,我的爻兒!”
她楞了一下,用力的將他推開“怎麽會?我不是你的洛兒嗎?你說的讓我隨了你的姓氏?我與她不像麽?”
洛秋玄看著她眼中的期盼頓了一下,聲音有些啞“像,你是爻兒也是洛兒,是我的娘子!”
她這才釋然展顏一笑,喊了句“夫君!”將頭再次埋到他的胸前
洛秋玄回抱著她“爻兒……我絕不容忍好不容易找到的人不是你……不能容忍你就那般的將我忘了……爻兒……我……隻有你!”說著將她抱得緊了幾分“哪怕你不是她……會恨我怪我……我都不能放手!”
她的心狠狠抽了下:我不是她你也願意麽?可我到底是不是她?你可願隨我再入一次夢?這般想著,手臂攀上他的脖子“信我可好?”
洛秋玄看著她,半響點頭“好!”
她微微一笑“我帶你入夢!”說完閉目,水汽蒸騰間花瓣飄落池中泉邊隻餘白隙爻一人,花瓣飄落在她的身上停留片刻又再次飄落,似是不忍打擾,又似是怕自己玷汙了她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