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虛妄(五)
白隙爻怔怔的看著眼前的這個男子,眼角的淚水依舊流個不停,男子眉目一沉,聲音也冷了幾分“怎麽?你不願意?”
白隙爻也分不清此時自己到底是什麽心情,心底有歡喜忐忑還有悲傷不安,卻沒有絲毫的不願。但她不知自己的眼淚是因何而流,又為何怎麽也止不住,心頭似有千言萬語卻都凝聚在嗓中,吐不出來咽不下去,仿佛隻有那無窮無盡的淚水是唯一的出口
她伸出手想要去抓住他,卻忘了自己在轎中一個不穩,差點摔下轎來,幸而男子眼疾手快,將她拉回轎中,但也因此躍下了馬,與她同坐在了轎中。
男子眉頭緊蹙,似是對這樣的意外很不喜歡。而她卻絲毫沒有意識到,緊緊將他抓住目光殷切,好半響才吐出一個字“玄”,這個字似早已在她的口齒間回蕩的數萬遍,一字吐出滿心抽痛,整個人被這個字震得發麻發澀
男子的麵色一冷,看著她的目光帶有幾分嘲諷“你將我認作了誰?”
白隙爻心中大痛,隻覺呼吸都要不暢了,淚眼朦朧中仿佛是透過他看到了另一個男子,逗她喊著娘子。
白隙爻將他的手抓的更緊了些,卻不知自己此時眸子中盛滿了痛苦與深情“你!”
男子冷哼一聲“我怎麽不知自己何時有了其他的名諱!”
白隙爻隻覺得自己的心髒驟然一縮,就那般怔怔的望著他,男子將她的下巴一抬,帶了些許的陰狠“怎麽?還沒拜堂就想著怎樣給我帶綠帽子?”
白隙爻搖頭,心底的痛驟然擴大,一口鮮血染紅了兩人的婚服,眼淚落在男子手上猶如岩漿般滾燙,男子仿佛被這滴淚灼傷了一般迅速鬆了手,同時也收回了被她握住的胳膊,看著她的目光滿是嫌惡痛恨“這樣就受不了了?白隙爻這還遠遠不夠,你欠我的永遠也還不完!”
說罷男子掀簾而去,讓人停了轎,就那般將她一人放在路中央,帶著他人揚長而去。
白隙爻想要去拉他,但兩人之間卻仿佛隔了千山萬水,無論她怎樣努力也無法摸到那人分毫,白隙爻就那般站立在路中央茫然四顧,不知一場喜事為何就突然變成了這般,就連那送親的隊伍也不知是何時消失不見。她怔怔的站著隻覺路人的議論聲猶如蒼蠅一般在耳邊嗡嗡作響,卻絲毫聽不見那些人都說了什麽
與此同時,遠在玄清境的洛秋玄已經是酩酊大醉,酒壇從他手中滾落發出咕嚕咕嚕的的聲響,洛秋玄似無所覺,蹙著門頭恨聲道“白隙爻,你欠我的永遠也還不完!”還不完……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都別想還清了!
他呢喃著,是恨不甘亦或者是不舍?隻是他這般模樣本以為無人能看見,卻不想有人早已將他的一切都收入了眼底,等他徹底醉的不省人事方才從角落出來,垂首看著他緊皺的眉頭,伸手想要幫他拂開,又突然止住,小心翼翼的佇立一旁,輕聲道“少主,那人如此不知好歹,你為何非要念念不忘?!我本不想對你動手,可你為何就看不到我的好!”聲音雖低卻夾雜著恨與幽怨。說罷手中捏訣,憑空召喚出一粒水晶似得種子毫不猶豫的在他眉心種下。
洛秋玄似有所覺,隱隱有要醒來的跡象,那人嚇了一跳,瞬間消失無蹤。
洛秋玄睜開迷醉的雙眼,警惕的往四周掃了一眼,沒有發現人影,蹙了蹙眉,難道自己感覺錯了?他捏了捏眉心,突然覺得自己十分可笑,這裏是他的地盤,沒有他的允許何人能進得來?
又想起剛剛的那個夢,夢中那一襲紅嫁衣的白隙爻……眉頭蹙的更深了,自己真的是魔怔了,明知曉那人不可能為他披上嫁衣,卻還是夢到了她、還有她眼中的深情和那仿佛流不完的眼淚……
洛秋玄驀然握緊雙手,一手砸在地上,瞬間地麵龜裂塵土飛揚,讓整個玄清境都跟著顫了顫。他緩緩起身,驅散體內的酒意,最後一次!以後關於白隙爻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再也不會對她有半點的情義,亦不會因她而牽動情緒!
千帝門派人來求和,他也應該去見一見了,他還有一筆總賬沒和跟他們算!
而那禦思雲家對白隙爻用禦魂術一事,也從此與他沒有半點幹係!
……
白隙爻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許是她身上的嫁衣太過明顯,又似是她容顏太過驚豔,無論走到哪裏都會引得世人矚目,跌跌撞撞中不辨東西,好不容易走回了白氏鏢行,卻見那些大喜的紅緞散落一地,鏢局的牆上印了一個血紅的手印
白隙爻心中咯噔了一下,急忙奔進鏢局,入目卻是滿地的屍體和鮮血,白隙爻傻了眼,就那般踩著地上的鮮血一步一步往裏,每走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待得最後她整個人都跌坐在血泊裏,讓那本就大紅的衣裳更加猩紅刺眼
許久之後一聲淒厲的悲慟滑過長空,而隨著她這一聲悲痛的喊聲,整個天空風雲變動,烏壓壓的黑雲將整個天空都遮掩了起來,唯餘那一抹猩紅的圓盤掛在天空,猶如在照亮她心的痛與悲,縱使烏雲滿天亦不能遮擋它半分!
黑夜之中有雷鳴閃過,將屋中照亮,她從門外望去,忽見屋內躺著一個白衣的自己,眉頭蹙緊似是在承受著什麽痛苦,眼角有明顯的淚痕,她怔怔的看著那個她,猶如鏡前看到的那個醜陋的白衣女子和一襲嫁衣的自己
她啞著嗓子,顫抖的回頭去看,隻見院中幹淨如洗,哪有半點的血漬屍體。
她慌亂的抹幹眼淚,想要看個究竟,一步踏出,卻見四周景色一變,已從白氏鏢行轉到了鳳羽山,而她眸中所及正是慕清唯十足跌落鳳凰血池的那一幕,她整個人都驚住了,想也沒想就撲過了過去,卻依然沒能阻止慕清唯的墜落,就那般看著鳳凰血池將慕清唯整個吞沒,口中的那個“不”字才堪堪出口
耳邊傳來不知是誰的聲音“你與你母親的容貌有五分相似三分神似。你母親性情溫婉善良,從不記仇也不尋怨,有恩必報,但也不會委屈了自己,受人威脅,更不會違背自己的心意,嫁娶隨心,千萬莫讓自己日後悔恨……”
“爻兒,做人不能忘本,不管如何鳳鳴山都養了你二十多年,今後不許與鳳鳴山為仇,但也不能讓人欺負了……”
“爻兒從此你便是自由之身……”
白隙爻腦中有什麽東西在崩塌,最後閃過的是那位雙目失明的老婦人,殷切的看著她,失去光澤的眸中滿是不舍“如今小姐回來了,老婆子也就沒有遺憾了!苦守了這麽多年也是時候去陪他們了……小姐,以後這白氏鏢行就交給你了……”說罷老婦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