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鬼穀聖姑
沈黎一從不是良善之人,不說睚眥必報也是錙銖必較,因而在生命耗盡的最後一刻拚盡全力也要拉著這些人為他陪葬。
這一點是眾人始料未及的,就連一直守在他身邊的陌涯也被他先前的表現欺騙,在最後的關頭放開了他的手,所以陌涯是悔恨的,幾乎在明白了沈黎一的意圖之後,便竭力的想要阻止,可奈何,他本就接連被重創,有因著一直為沈黎一輸送真氣,維持萬幡陣,此時的他亦是強弩之末。
大盡管如此陌涯仍未放棄,幾乎是用盡了全力想要將他拉回,隻可惜此時他的權力在沈黎一融合了萬幡陣麵前不足一提,就那般眼睜睜的看著沈黎一將那些人再次裹進鬼幡之中,然後在他麵前炸裂開來!
隻看的陌涯目眥欲裂,一口鮮血從胸腔溢出,眼前一黑,直直的從半空中墜落,即使這般陌涯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想的卻還是,小一一如此不聽話,竟然在騙了他之後,永遠的將他拋下,他絕不會原諒他,他要將那些他在意的統統殺掉,留著那些他痛恨的人逍遙快活,他要讓他死都不能安心!
陌涯最後在心底大喊了聲沈黎一,不甘的徹底昏死過去!
那些因著鬼幡撤離而失去了支撐,從半空中跌下的鬼穀弟子亦是如此,還未從突然的失重中清醒,就看到了沈黎一如此,血液瞬間全部衝入腦海,又匯集在眼眸之中,那一聲穀主二字,被生生的卡在喉嚨中,隻能無聲的悲憤的看著那股炸裂開的光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震住了,未曾料到都已經有這麽多人前來相助,他竟還是選擇與那些入侵者同歸於盡!
就連那白衣男子與他身後的眾人,亦沒有料到,而在他們發現沈黎一的意圖時想要散開逃離,那之前本已消失的紅絲又再次湧現出來,逼得他們不得不向中間靠攏,而後被那張五色的鬼幡包裹在內,瞬間被那爆裂開的力量炸得屍骨全無,甚至連一絲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沈黎一是個極為聰慧懂得算計之人,他的最後一擊帶著同歸於盡的勢不可擋,想要將這些人全部絞殺在融合了萬幡之後的五色幡內,卻也不會因著這一時的意氣而切斷了他人查找真相的線索,所以在他將那些人全部網進鬼幡之中時,所有的攻擊都朝向了那白衣男子身後的那些人,而刻意的避過了那領頭的白衣男子。
沈黎一相信依玉虛子等人的能耐,捉住這人並不是問題,至於能否問出這人背後之人和他們所圖沈黎一並不擔心,隻要這人活著,便有跡可循,哪怕隻是些細微的蛛絲馬跡,玉虛子等人也能順藤摸瓜剝繭抽絲找出事情的真相,以及這些人身後的主謀——是這些人太過自負,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鬼穀,對鬼穀弟子大肆殺戮,而小瞧了這天下道門的智慧。哪怕這些人並非真心相助鬼穀,但也不會任由他們這股不明又可怕的勢力存在壯大,好奇將會驅使他們一點一點將這些給挖出來。
但同時沈黎一也清楚那男子的實力,若是正麵對上,玉虛子等人並不一定能將那男子留下,縱使有那與萬幡陣同源的陣法禁製相助亦不能百分百保證,因而在鬼幡炸開之前,沈黎一用了八分的餘力在那男子身上,控製著萬幡陣以餘波之力,將其重傷而又能留其性命,至於幡陣中的他自己則是與這鬼幡一起炸裂消亡!
鬼幡炸裂,光芒四散,那領頭的男子銀色麵具已經脫落,發絲枯槁,白衣成灰,被絲絲血跡沾染,狼狽的從半空中摔落,又恰巧被從從水底出來的陸拾叁一把抓住,捏住了他的命脈。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幾乎是在那邊沈黎一隨著五色幡炸開的同時,白隙爻與陸拾叁便衝出了石壁,從那巨大的、已經蓄滿了水的坑中一躍而出,強烈的光晃花了他們的眼睛,同時也讓那些想要與他們一起出來的陰魂打回了原處。
但也隻是一瞬白隙爻便看到了天空中那炸裂開來的光芒,腦中閃過一道光,那與夢境中背著她送出嫁的身影就那般猝不及防的出現的腦海“你若不想嫁,沒人能強迫你,以後我護著你!”那聲音冷漠之中又帶寵溺縱容的疼愛
白隙爻心中大痛,滿腔的悲意湧上心頭,下意識的展開夢境將那團炸裂開的光全部收入夢境之中,看著已經消失了的鬼穀房舍殿堂和半空中墜落悲痛的鬼穀弟子,恍惚意識到了什麽,腳下一軟,跌跪在骨蛇身上。
骨蛇仿佛能感受到她心中的悲慟,仰天哀鳴一聲,蛇尾卷動,將整個蛇身瞬間變大,盤踞在水中,用自己的骨身將整個巨坑填滿,沒讓她沾到絲毫的水漬,同時亦穩穩的接下了那從半空中墜落的鬼穀弟子——至於陌涯,亦在同時在被魔教教主陌加葉親自接住,抱在了懷中。
骨蛇悲鳴,讓整片天地都飄蕩著濃濃的哀傷,聞著落淚!
片刻之後,骨蛇默默將蛇頭盤踞在自己身上,眼中有一滴晶瑩滑落,仿佛是為沈黎一,又似是因著離開了那不知呆了多少萬年的鬼穀禁地,亦或是感受到了這些陪伴了它不知多少年、那熟悉的氣息的湮滅,但不管原因如何,在一刻,隨著它這滴眼淚的滑落,清楚的感受到白隙爻心中的痛與悲,與她建立起了溝通的橋梁。
骨蛇空洞的蛇眸裏看著那塌陷的山體,蛇體顫動,微微回首看了背上的白隙爻,眼淚又落,似是透過白隙爻看到了自己,靜默的悲傷從整具蛇骨上湧出,帶著絕對的傷,湧上青天,竟生生的衝破了那集合了眾人之力的禁製陣法,陣法轟然而破,眾人被反噬齊齊的往後退了一步,但又對著那股悲傷不忍責怪半分。
人群之中的有人看到骨蛇落淚,不知是誰驚訝的喊了一聲“你們快看,那具蛇骨竟然流淚了!”
靜默的眾人突然被這一聲驚醒,看著那立在骨蛇之上的兩人,和跌落在骨蛇之上的鬼穀弟子,一時目光複雜,難明。
那被陸拾叁提在手中的捏著明白的男子,此時已無之前半點的睥睨傲慢之態,但又在看清陸拾叁與白隙爻從地底冒出時,眼眸之中閃爍著嗜血的瘋狂與仇恨,身子顫抖不已,幾乎在瞬間便認定了闖入鬼穀禁地,破壞了他們的計劃的就是眼前的這兩位。
男子身上瞬間崩裂出濃烈的仇恨,若非才會被陸拾叁捏著命脈隻怕會毫不猶豫的上前將其剝皮抽筋,食其肉,喝其血!
但此時無論是白隙爻還是陸拾叁,都對男子身上散發出來的恨意視若無睹,白隙爻隻覺自己渾身無力,四肢百骸都透著股股涼意,已感覺不到絲毫的暖意。陸拾叁靜靜的看著她,抿緊了唇,那雙滿是笑意的眼眸裏已無一絲笑意,平靜的黑眸之下遮掩了世人難以察覺的光芒,溢出濃濃的擔心。
沈黎一也許是她最後的血脈至親了——雖然他很懷疑,沈黎一身上的血脈來源,但那一脈相承的血緣卻是騙不了人的!——如今也與她的父親一樣,還未來的及共享天倫,便已與她陰陽兩隔。
此時的白隙爻應是悔恨自責的吧,更甚至還會怨怪自己。縱使他們之間接觸的並不多,但那獨有的血緣之力也會讓她對其難以割舍,更何況從沈黎一與她相遇時,便處處維護著她!
如果他們能夠早點出來,是否就可以避免這場不幸!
陸拾叁的眸子微暗,手指蜷縮握緊,手上的力道讓那男子痛苦的扭曲了整張臉,額上汗水一滴滴的往下落,卻又憋屈強硬的不肯發出一絲聲音,讓陸拾叁微微側目看了他一眼,但也隻是一眼,便又將目光落在了白隙爻身上。隻是此時白隙爻身上的悲傷太過濃烈,隻看了片刻便不忍再繼續看,目光撇開,看向四周的人群,最後又將目光凝聚在那被骨蛇身上的悲傷衝破了的陣法禁止之上,看著那飛舞的紙鶴漸漸將那道被骨蛇身上的哀思衝破的缺口補上,目光落在了跟在曲向天身後的千鶴身上,心中有了些了悟,輕聲道“師姐,你聽說過鬼穀的萬幡陣嗎?是一個由世間所有陰魂凝聚關係著鬼穀存亡的陣法,傳聞此陣需主陣者以魂祭天地,得萬鬼相助,除非主陣之人身亡,否則不滅不散,是鬼穀最後的保命手段”
白隙爻緩緩抬頭看他,眼中的悲痛還未掩去,清澈的目中有些許的怔然,仿佛沒有明白陸拾叁話中的意思。
陸拾叁輕歎一聲,剛要解釋,卻不想人群之中突然有一彪形大漢對著陸拾叁與白隙爻兩人怒目而視,大喝一聲“你這妖女,為何將我們的辛苦布下的陣法給破了!”
這一聲斷喝來的太過莫名其妙,又不合適宜,讓眾人側目蹙眉,疑惑這是從哪裏來的渾人。
但那人卻似對周圍的目光熟視無睹,目光咄咄的看著白隙爻與她身下的蛇骨,想著能讓脫卻的蛇骨為坐騎,又容可傾城,讓日月無色,不是妖還能是什麽?!
男子挺直了脊背,認定了白隙爻破壞他們這些人合力凝聚的禁製,是為了救那些毀了鬼穀根基的入侵者,目光中的憤怒毫不掩飾,看著陸拾叁手中捏住的那人,怒道“你是與他們一起的吧?跑到咱們中土來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樣子!”
這話一落,眾人的表情各異,皆是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他身邊的同伴亦是被驚得半天回不了神,眼風掃過,看著四周人的目光神情,無奈的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但因著與這大漢關係好,仍是硬著頭皮,頗有些無奈尷尬的拉了拉那大漢的衣袖,示意他別說,又指了指陸拾叁,小聲道“那是陸拾叁,鳳鳴山鍾道子前輩的唯一弟子,也是可以做咱們前輩的人!這世間能讓他甘願做跟班的女子隻有一人,你應該聽說了他當初差點背叛師門,對著本門弟子出手的事,不想死就住口!”
白隙爻從重生至今,起先是因著九羽鳳凰名聲大噪,之後又因著絕世的容顏而冠絕天下,更因著滅了慕家堡而被聲名鵲起,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對於白隙爻這三個字世人早已如雷貫耳,更有著深深的忌憚。
那大漢起先並不領情,蹙著眉頭張口就要斥責那人,繼而猛地驚醒,想到慕家堡數千人在一夜之間頃刻被滅,沒有留下一隻半截的屍骨的傳言,心中一顫,對著白隙爻是本能畏懼!但繼而又看到白隙爻此時的模樣和四周的人群,似是為自己壯膽般,大喝了一聲“你拉我作甚?天下同道都看著,更有諸位修真界的前輩高人在,難道她還能當著天下人的麵殺我不成?再說,慕家堡的這段公案,不是恰好能審一審的嗎?”
這大漢名叫尹漢文,是近幾年才出現的散修,因無意中得了一本修道秘籍才走上的修真路,又因著自己孔武有力、嫉惡如仇也在這些散修之中闖出了些許的名堂,隻是這人生性衝動莽撞,又有些遲鈍,受不得他人的挑唆,因而也惹下了不少了麻煩。
這尹漢文以往也隻是與他人一般,將白隙爻的那些事跡當做飯後閑話談資來看,對於那些個傳言並無多大感觸,但就在前不久他恰巧結識了一個從慕家堡逃出來的弟子,聽信了那人之言,便將白隙爻當成了大奸大惡之人,憤怒之情溢於言表,此時更因著她的出現破了眾人的布下的禁製,對白隙爻就更加的惱恨了,因而在同伴指出白隙爻與陸拾叁的身份時短暫的畏懼後便被憤怒衝昏了腦子,便有些不管不顧的意味。
但但凡這些人中當年參加過多年前那場婚宴的、知道前因後果的,看著他的目光多有輕嗤嘲弄,甚至有人忍不住的直接嘲諷的一笑,看著他的目光猶如在看一個傻子,對於慕家堡被滅更是生不出半點的同情。
原本修道之人對常人出手就已經犯了道門大祭,更何況還是因一己之私滅了人家滿門的!當初你欺人家家中無修道者痛下殺手,今日你技不如人,被人家的後代兒女滅了滿門又有何可怨!
因而慕家堡從被滅門至今,除了一些至交好友和那些曾對白隙爻出手心虛者以及好事者,大家皆是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而那之前拉尹漢文之人則是忍不住扶額,無語望青天!
尹漢文昂首挺胸,頗為自己的一番言論自豪,目光看向四周,見眾人的目光奇怪,整個人一怔,嘴巴半張著,有些許的茫然,他們怎麽都這般看著自己?難道自己說的不對?又見人群中幾人躍躍欲試想要附和,心中一定,又繼續昂首挺胸,目光鑒定的看向白隙爻二人。
而那些個想要附和的卻又被玉虛子的一個眼神嚇得縮到了人群之後,這次想起來,這白隙爻可是很得冷軒院庇護,甚至還差點成了這天下第一大宗的媳婦兒,若非鳳鳴山掌門阻攔,便又是一段風流佳話。隻可惜當初被硬生生的拆散了不說,更是將人逼得跳下了鳳凰台,差點陰陽相隔。而白隙爻回來之後,那柳曳華在鳳羽山相守的佳話也廣為流傳。
此時眾人看玉虛子的眼風,便有些明白那些傳言非虛,白隙爻這個媳婦隻怕冷軒院還是認的。
因而那些聰明的不會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而去得罪天下道門第一道宗的冷軒院,更不會因著被人詬病的慕家堡而與擁有九羽鳳凰的白隙爻為敵。
陸拾叁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眸又微微彎起,在那尹漢文身上停留了片刻,卻讓他如芒在背,四肢瞬間變得僵冷其起來,而那鬼穀弟子此時已從沈黎一的身死中回過神來,聽著那尹漢文的話,心中更是憤怒不已。那一雙雙猩紅的眸子,猶如找到發泄口一般,狠狠的盯著他,陰寒的話語猶如從地獄中傳來“今日之言,我鬼穀記下,但凡辱我族聖姑者必死無生!”
嚇得那尹漢文一個激靈,層層冷汗從後背上滲出!
那些鬼穀弟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陸拾叁手中的那渾身焦黑的男子身上,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憤恨與殺意,繼而對著白隙爻一跪,深深的一拜,之前那開口之人又再次出聲“穀主仙逝,請聖姑帶領我等為穀主報仇雪恨!”
在他身後眾人亦是口中高喊“請聖姑帶領我等為穀主報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