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夢回
二月末的中州之地的中南方已是草長鶯飛,披著嫩綠的枝條隨風迎動,蕩漾出些許的綠波來。
從鬼穀一路行來,山青水綠,鳥語花香,一派春光魅人的景色。
然而白隙爻與陸拾叁從鬼穀分開之後,一路所過沒有絲毫的停歇,就連途經天水境內的宜知縣時都沒有絲毫的停歇,匆匆的回了鳳羽山。
山麓行人蕭瑟,隻有零星的幾個少年郎,背著並不名貴的寶劍途經而過,往那十萬大山的方向而去,不是哪家的弟子又要曆練,可否能走出那凶惡的大山。
又或者是為一睹那曾經被蒸騰化霧的腐水,看著那一幕奇特的一幕,來感慨前輩的英勇事跡,但那一處終究是成了世人的禁地,亦是經過了近二十年的變化淬煉成了這修真界另一重另類的試煉,那近乎病態的不知所謂的嚐試,割走了一個又一個的生命,最終仍是歸於平靜。
但那一直多變而又充滿神奇色彩的鳳羽山仍舊是世人關注議論的對象,你那奇特而又詭異的禁製,阻擋了多少人的腳步,就引起的多少人的好奇。
盡管時過境遷仍沒能抹滅那些人對禁製陣法的研究,讓那些分散在各處的人去探知求索,卻又相安無事。
隨著時日的推移,這一種對術法的癡迷,在潛移默化中變成了對設置者的敬佩,直到最終拋卻偏見,多番請求一見。
然而那空曠的山內除卻偶爾的鳥鳴聲外不見絲毫的人氣,卻又無法讓人忽視這一切的變幻。
白隙爻的回歸沒有驚動任何的眼線,那曾經徘徊在山體之外想要追蹤她的下落的人早已不知所蹤,而那些慕家堡的殘留弟子,也在守候無望的境況下放鬆了警惕,亦未曾見到那執念留守之人。
或許所有人都已認定她不會歸來,那一走走向了未知了迷途,不知歸期,不問去路。
然而那鳳羽山之內,那曾經自願留守的葛逸已不知所蹤,唯獨留下那牌匾之上的裂痕和那股的濃烈的氣息,訴說著曾經有人來過,且輕鬆進出,沒有受到絲毫的阻攔。
而那上麵刻下的兩個字,是對曾經過往的嘲諷,亦是在嘲笑她的癡心妄想。
但那知曉她的心思,能在此處落字的人,除卻那人之外再不作他人,但那被她熟知蒼勁的字體,終究在這數十年的變更中有了些許的轉變,鋒利而又冰冷的沒有絲毫溫度可言,一如多年後再次相見的那人。
白隙爻的腳步頓在那牌匾之前,清冷的目光蒙上一層灰暗,最終選擇了忽視不見,腳步踏入,年節時的熱鬧仍在眼前,然而此時的小白與火兒都人陷入了沉睡之中,沒有了往日的歡聲笑顏。
白隙爻看著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入住的鳳羽山,清風拂過吹去這些時日落下的灰塵,又重新入住下來,但這次的入住,白隙爻並不打算停留太久,心念轉動,那隔絕了內外的大陣轉動起來,波光蕩漾,阻隔了所有人的進入。
瞬息萬變中已經沒有之前陣法的絲毫的影子,讓那些正在拚命研究這陣法的人忍不住罵了一聲娘,卻又十分驚愕這陣法的奇特與詭異,讓那一雙雙本就明亮的目子瞬間冒出了幽幽的綠光,帶著無比的光熱亮的讓人心驚。
但這一變動也讓這些癡迷陣法的人有了驚醒和猜測,默無聲息的交換中,有人選擇了視而不見,有人卻是心中欲念橫生,勾起了蠢蠢欲動的貪婪。
修真者之間消息的傳送總比一般人要快上許多,但若真能傳到那想要傳送的人手裏還需要花費一些時間,於忐忑中的等待,帶著一種煎熬的酷刑,卻仍舊抵不過心底那貪婪的欲望。
但白隙爻這次的歸來,沒有打算放過任何一個曾經的劊子手。
夢境之中,那淡紅的月還為褪去血色,那曾經於夢境中所染上的紅,一直都在她的心頭回蕩,沒有消減半分。
夢回之術,終究再次凝聚,那於夢中所見的一切又再次的浮現在腦海,伴隨著心底的悲,再次沉入夢中。
那所連接的是那幼時的白隙爻被抱走之時狠狠的瞪著慕雲章的模樣,就那般冷冷的看著慕雲章在她的麵前化為灰燼。
然而這一次卻沒有之前那般將畫麵轉換的快速,而是幼年的白隙爻被慕清唯抱走,細聲哄著,不要她將這一切告訴白淺夜。
白隙爻能夠清晰的看到慕清唯眼角的悲和痛,還有為深愛之人的擔憂與無力,她說“爻兒乖,不怕!娘親以前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與那人曾定過婚約,隻是娘親當初被人冤枉毀了清白,行路艱辛,才遇見了你爹爹。你爹爹是個好人,給了娘親無與倫比的溫暖,才會有了我們現在的日子,但是爻兒,娘親和珍惜現在生活,容不得半點出錯,為了不讓你爹爹擔心出事,一定要將此事瞞住可好?”
那溫柔的眉眼明明染上了委屈屈辱,卻依舊強忍不讓這悲傷溢出,看著幼時的白隙爻滿是疼惜與不忍,然而那幼小的人兒卻抿緊了唇倔強的不肯開口,直到慕清唯落淚,她才哽咽出聲,那稚嫩的聲音帶著不解和控訴“娘親為何不能說?那人是壞人,懷然不應該被趕走嗎?爹爹是大英雄,爹爹一定不會看著那些人欺負娘親而無動於衷的,您又為何要忍著?”
這一問問的天真而又犀利,女子答的無力而又蒼白,將她緊緊的抱進懷裏“爻兒,你要知曉,世上總有人力不可違的事情,對於咱們這些人來說,武夫已經是很厲害,但對於那些修道人來說,咱們隻不過是一個的苟且的螻蟻,對抗不了的!”
說著溫熱的眼淚滴落在小小人兒的頸部,灼傷了她的肌膚,侵蝕了她幼小的心靈。
她滿目的淚水都被她強自圍困在眼眶之中,倔強的不肯落下,隻聽著那個溫婉的虛無縹緲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道“爻兒,你一定要記得,不管在何時何地都要先保全自己,無畏的犧牲隻能讓仇者快親著痛而已。我們不是他們的對手,要學會隱忍藏拙……”
她眨巴一雙水靈靈的眼睛,透過她的肩膀看向不知名的方向,雙眸放空沒有絲毫的焦距,卻不知為何腦海之中不斷重複的是母親哭求她的聲音,她想這一幕以前應該出現過,讓她熟悉的甚至每一個細節都記得一清二楚。
但她終究隻是一個孩子,一個會為自己母親心疼難過憤怒的孩子,問出的話帶著犀利的不解和不認同“可是,娘親所受的傷害就這般算了嗎?”
女子一震,抿緊的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話,隻將手臂收的更緊了些,許久之後才又找回自己的聲音,幹澀的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女子說的狠厲,咬牙切齒,可她卻從其中聽到了不一樣的訊息,抓著女人的衣襟不敢有絲毫的放鬆“娘親的仇不能就這般算,縱使是你同意我也不會同意!”
那一刻幼小的孩童眼中迸發著蓬勃的冰冷,那冷能徹骨生寒,遍地生瘡,不似小小的幼兒身上所能擁有的氣勢,然而女子卻依舊沉浸在傷痛中沒有看到她的異樣,雙臂緊的仿佛一鬆,她懷中的這個幼小孩兒就會消失不見。
女子的身體隨著她擲地有聲的一句不同意僵硬的半天沒有動,許久才對上她的眼眸,滿眼的血紅之中帶著少有的狠厲,盯著她的眼眸一字一頓道“你要記好了,這世間誰的命在我這裏誰不及你父親的命,哪怕我自己的也不行,所以,爻兒,你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將這件事壓在心底,不許透露半個字!你聽到了嗎?”
女孩被她這般疾言厲色的話語和表情給震得錯愕不已,直愣愣的看著她,有些聽不明白她這話的意思,懵懂的模樣讓人心軟,然而她卻以沉默來抗拒她的問題,抿緊了唇不語。
許久之中女子終於敗下陣來,輕歎一聲“罷了,咱們換一種說法,若是為娘親報仇需要搭上你得地的性命,這般你還要為我報不平嗎?也許,不隻是你爹爹的性命,還包括咱們白氏鏢行的上百口人,這樣是你想要看到的嗎?爻兒,我寧願自己受委屈,也絕不會將你爹爹陷入險境,這一點你一定要記住!”
“那若是再發生這樣的事怎麽辦?娘親就這般忍著嗎?”
這樣的問話終於讓女子失了所有的冷靜,眼睛猩紅的篤定道“不會再有下次,爻兒,娘親向你保證,絕不會再有下次!”
幼小的白隙爻有些遲疑的看著,壓槽緊咬,許久終於應了下來“好,爻兒相信娘親,但娘親也要保護好自己,不讓壞人給欺負了,娘能保證嗎?”
這一聲問,問的回音四起,帶著顯而易見的顫抖。
一把上前將自己的母親抱住,帶著濃重的鼻音,哽咽道“娘親,用毒吧,他若是再敢欺負你,爻兒就用毒毒死他!我知道怎配製毒藥,有人教過我的!”
然而是誰教的她,夢境之中那個小小的人兒卻不甚清楚,但那篤定的目光卻並未有著一絲一毫的退卻,小小的身體裏仿佛注滿了無盡的能量。
女人笑了,將她抱在懷中,轉眼便出了那座花廳後院,來到一片空曠的地方,這個地方很是陌生,陌生的她有些害怕,但卻又咬緊了牙關不肯展現一絲一毫的懦弱。
四周打量,帶著幾分熟悉的氣息,卻又模糊的不知今夕何夕,女子將她放下,站在一塊石冕之上,那不停移動變幻的木杆,仿佛能穿過時光空間的限製,帶你自有穿梭所有的地方空間。
白隙爻不解的看著自己的母親,而她的母親卻被其他的事物吸引了眼球,在她的眼底映射出一片猩紅,仿佛裏麵蘊含了濃鬱的岩漿。
不知從哪裏飄來一個聲音,帶著幾分急切的焦灼“這裏到底有沒有那沁火蓮啊?畢竟是上古時期鳳凰涅盤之地,若是連這小小的沁火蓮都找不到,豈不是很虧?”
另一個聲音確實十分的漠然,其中帶有了幾分對之前那人的不滿“虧不虧我不知曉,但若是此事做不好,咱們誰都別想活著出去才是真的!”
之前那人誇張的哀嚎了一聲,但緊著又是啊的一聲,似是做了什麽危險的事,聲音有些劃破長空的刺耳,被那冷漠的聲音冷嗤一聲,暗道“連路都走不好,要你何用?!”
“怎麽?想打架嗎?告訴你若不是主子與那人有協議,你以為我會陪你來這麽‘貧瘠’的地方,我又不傻!”
那人默了默,最終還以的卻是冷聲的嘲諷,但又很快都消失不見,隻有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
而隨著那聲音的消散,慕清唯眼角的傷達到前所未有的濃烈,那濃烈的岩漿在她的眼底翻騰,終於傾瀉而出,將她整個人都包裹在內,沒有絲毫的餘地!
白隙爻被嚇的臉色慘白,想要去抓她的手,卻發現那之前還觸手可及的地方,已隔了萬水千山,咫尺變成了天涯!
但從慕清唯眼中溢出來的岩漿,不但將她自己吞沒,同時也吞沒了那具幼小的身子,來不及掙紮,就被拖入岩底的最深處,紅芒閃爍,在她幼小的身體上繪畫出不同符號,終於讓她掙紮著浴火重生,圈了一地,永固了她的母親!
傷在心底凝結又再次撕裂,痛,早已麻木,卻止不住血淋淋的傷口,隨著五髒六腑往外流淌,許久,許久之後,終於讓那張稚嫩又青澀的女孩從岩漿中站了起來,身上那一滴滴的岩漿滴落,每一下都能蕩出一波漣漪,她卻如岩漿中的王,絲毫不能讓那些岩漿動她分毫。
但這一切卻都換不回那個鮮活的生命,那個在之前還嚴厲的要她不許將自己被欺負的事告訴他人,說過能保護自己的人。
白隙爻看著那沉浸在岩漿之底的身影,許久都沒有動過一下,整個胸膛都仿佛被人刺啦一聲劃出一道口子,呼呼的往裏麵灌風,卻又漲得整個胸膛都難受了起來。
這種難受起初很慢很輕,但當你發覺之時,便以迅雷之勢,擠滿你整個胸膛,讓你再無反抗之力,哪怕痛到痙攣,也無法減少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