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隨心念
這場夢終於的在被有心人介入、又差點控製之後因著慕千雪心中的恨,又因著那陰絲的詭異的終於在白隙爻墜下那無盡的深淵時徹底斬斷了聯係,亦隔絕了她與時光觸碰的齒輪。
這一墜似是沒有盡頭一般,身體一直往下,卻也一直蕩在半空,眼前是無盡的黑暗,連一絲的風都沒有,也不知過了多久,漆黑的四周終於有了些許的光亮,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仿佛是在指引,又似希望。
口中突然湧現出血腥的味道,鐵鏽一般,讓她差點嘔吐出來,卻又難受的如何都吐不出,這股味道持續的時間很長,不受控製的湧入她的五髒六腑,卻也溫暖了她的五髒六腑,驅散了那從三途河中被陰絲浸染的寒毒。
大腦有了前所未有的清明,這一夢所發生的事情反複在眼前閃過,看到了卻又總覺得少了些什麽,心中的空落在這一刻無限的放大,大到撐滿了整個胸腔,讓她的呼吸都困難了許多
到底忘記的是什麽事情?她凝眉沉思,總覺的被她忘記的這件事情很重到,重要的不下於她自己的命。
血在口腔中蔓延,又順著喉嚨流到了她的髒腑,溫熱的滾燙的,使得她下降的速度都快了幾分,以至於,她還未將那件忘記的事情想起,就已經已墜入了深淵的底部,從那一道青光中醒來。
眼前的景雖然被青光覆蓋,卻依然讓她清醒的知曉此時的她是身處在夢境之中。
醒來後的口中,血腥味比之夢中更濃了幾分,讓她忍不住輕咳,下意識的想要將其吐出,卻又在看到小白的頭即將觸地時,快速的將其托起,忍著喉頭的不適,為他仔細的檢查了一遍身體。
隻是得出的結論,卻讓她沉默許久,目光落在他那慘白的小臉上複雜不已——明明隻是一個孩子,卻因著她身陷險境,不惜用自己的血來換她的醒來。
她何德何能能值得他這般!
自從小白跟著她離開宜知縣後,她忙著自己的事,除卻幫他洗精伐髓和教他一些修煉法門外,幾乎不曾管過他,更不曾關懷備至,就是對他的感情,也不如對火兒的深,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她扛在肩上的責任罷了。
親情於她太多淡薄,親人於她亦有些陌生,而與慕千雪的感情,是從小的陪伴而來,亦是她在同齡人中得到的唯一的溫暖,所以才會將她看的比誰都重,甚至有時都超過了自己。
至於陸拾叁與善與,那也是他們付出的多,她被動的承受,再回饋他們而已,對這樣一個孩子,她當真不知該如何相處,隻是出於本能的對他好,交流不多,卻又帶著發自內心的親近之意。
她原本以為她這樣的性子,他們這般的相處,不會讓小白對她產生太多的感情,卻不想,他竟為了她差點放幹了自己的血。
喉頭的血腥味此時如千斤中,讓她再也咳不出來。白隙爻將小白抱在懷中,取出補血生血的藥丸給他喂下,又為喂他飲下甘泉玉露,深深一歎——其實就算小白不為她喂血,她也能清醒過來,隻是需要點時間罷了,這般幾乎陶幹了小白體內的血而換來的清醒,並不是她想看到的!
但不知小白身上的這件青衣華服是何寶物,竟在她喂下小白丹藥後,青芒快速運轉,藥效幾乎在一瞬便發揮到了極致,讓小白原本慘白的小臉上恢複些許的血色,更在那青芒的幫助下,讓他的修為節節攀升。
白隙爻仔細留意觀察,偶爾給他喂些靈丹妙藥,在青芒內斂之時小白的修為從一重境,到了二重境,相當於已經過了築基的階段。
白隙爻將他抱起,緩慢的走出了那片青芒——更準確的說,在白隙爻將他抱起時,那從青衣錦上散發出來的光芒已經再次收斂,又回到了青衣之上,如此顯現的便是她抱著小白從那青芒之中走出。
舉目而望,看到的便是火兒與水南山以及他們身後的那具紅色的棺槨。
白隙爻的目光在棺槨之上略微停頓便又回到了水南山的身上,不請自來的人,讓她瞬間多出幾分警惕來,同時也微微詫異,不知他是怎樣進來的夢境,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但有一點,白隙爻卻是已經確認了的,白隙爻垂眸,看想著懷中的小白,他之所以給她喂食自己血,便是此人給他出的主意吧?隻是不知他是何居心,居然在她能夠自己醒來的情況下,讓小白幾乎放幹了自己的血來喚醒她?
白隙爻的眉目一沉,麵色在瞬間便冷了幾分,再抬首,四目相對,看似平靜,但誰也看不出對方是如何做想,隱約有詭異的氛圍散發出來,還未來的急凝結,便被火兒欣喜的飛舞所打斷。
火兒見她醒來,自然歡喜,幾乎在瞬間便飛到了她的麵前,圍著她來回的轉,仿佛要飛出一朵花來——白隙爻知曉這是火兒獨特的欣喜與慶祝方式,更是她的一片心意,看的白隙爻心中一軟,麵色不自覺的柔和了許多。
火兒在她的肩頭落下,伸著腦袋在她的臉上蹭了又蹭,那親昵的模樣,仿佛要將之前的擔心害怕全部表現出來,尋求安慰,絲毫沒有察覺到她懷中的小白此時的異樣。
白隙爻亦回以她安慰,待火兒安靜下來,目光才又再次落在了水南山的身上,隻是看到的除卻水南山清雋的模樣之外,還有一張閃著符文的符籙。
白隙爻轉頭看了眼乖巧的火兒,疑惑她的態度——可能是因著她修煉的夢境原因,火兒與她分離後依然具備夢境的一些特質,能夠看透事物的本相,隻需一眼便知好壞。
此前看她與這人的相處,雖不親近卻也算和睦,沒在第一時間將其驅逐夢境,便表明此人應不是心懷歹念之人,但他誤導小白為她供血的事,卻依然讓她介懷,再加上此人莫名的出現在自己夢境之中,來的太過突兀,也太過危險——不請自來的人,往往都懷揣著自己的目的,而能自由進入她夢境的人,讓她本能的覺得危險,自然而然便起了防備之心。
“前輩以分身前來,不知有何指教?”此時的白隙爻並不知曉她陷入夢境時,水南山為她出力頗多
她這話問的直白,水南山意外卻也不意外,輕聲笑道“本以為自己遮掩的很好,無人能夠看出,卻不想竟被你一眼識破,果真是年歲大了,都快忘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
白隙爻沒有接話,水南山亦不想兩人間出現太多的沉默,更不想去試探,直言道“你先將他放下,我是洛北淵……也就是你們口中洛秋玄的師伯,有關他的事,我想和你聊一聊”
白隙爻抱著小白的手臂一緊,不自覺的便多了幾分的拘謹與忐忑,愕然之後輕輕點頭“前輩稍等”
說罷便抱著小白往白氏鏢行所在的方向走去——自夢境初成之後,桃林便被她與鳳羽山分開,單獨放在了鳳羽山的一側,以桃林為中心,想四周擴展,相鄰的便是這鳳羽山與白氏鏢行,桃林之後數十裏外的山丘之上便是白氏祖墳所在。
但這個方向卻是需要越過水南山和與他相距不遠的那具紅色的棺槨。
白隙爻使用夢回之術的目的便是為了慕清唯,此時麵對這具紅色的棺槨,腳步都不自覺的沉重了起來,望著那具棺槨,許久都邁不開步子,緊張與忐忑中更是夾雜了沉重的悲痛。
——所謂近鄉情怯,而她卻是‘近棺情怯’,不知是怕這棺槨之人不是自己所尋,還是不敢直接麵對!
半響終於邁開步子,來到棺槨前,探頭所看與夢中所見的慕清唯除卻一個醒著一個安詳的睡著,幾乎沒有二至,眼眶瞬間紅了一圈,鼻頭湧上酸意,喉頭卻如的塞了棉花般不暢而又異常的艱澀,母親二字在舌尖滾動,最終沒能出口。
許久,她微微仰起頭,努力的的咽下一口唾沫,卻劃的整個身體都痛了起來,但這些情緒終究都是內斂的,無人識破,亦不會在人前彰顯,心念一動,這棺槨已提前入了白氏鏢行所在的院子。
白隙爻再次邁開步子,想著白氏鏢行所在走去,背影孤單而又瘦弱,帶著淡淡的悲意,水南山看著,若有所思,卻也提步跟了上去。
隻是當他們到達院子之時,那本來就不算新的院子,此時更是破敗不堪,斷壁殘垣,若是不知還以為是荒廢了多少年,看的白隙爻都愣了片刻,壓根不知曉因著她陷入夢境差點斷了生機時,這夢境,亦或者說那些與她戚戚相關的地方,用盡了自己的生機來維持她的生機。
夢境之中的植被草木因著她的好轉醒來,自然也恢複了自己的生機氣息,但這些死物,卻無法自己的恢複,所以別說是她,就是看著這夢境中生機斷了生,草木枯了又長的火兒,對眼前的一幕都震驚不已,在那院落之上不斷飛舞,尋找他們之前居住的房間。
——自從白隙爻將白氏鏢行拘進夢境之後,白隙爻與火兒小白便多數居住在此,極少的住在桃林之中,至於鳳羽山她更是少進,亦或者是不忍看到那被燒毀的木屋院落。
白隙爻在怔愣之後,抱著小白邁入了院子之後,而她所過之處,房屋重置如新,瓦礫翻新,不過片刻又是一處嶄新的庭院,仿佛從未頹廢過一般。
水南山不遠不近的跟在她的後麵,看的嘖嘖稱奇,隻是在看到‘白氏鏢行’幾個鎏金大字時微微有些詫異——若是他沒有記錯,多年前自己那個行蹤飄忽不定的師傅,想要收的徒弟便是白氏鏢行的人,就是不知那個白氏鏢行與眼前的這個是否是同一個?而他的那個不知有沒有被收到的師弟與這鏢行又有何關係?
水南山突然對那個從未蒙麵的小師弟充滿了好奇。
白隙爻將小白安放在他自己的房間,又讓火兒看著他,這才領著水南山進了會客的偏廳,偏廳簡陋,一切皆是當初的模樣,此時在她的意念下多出了一壺清茶與茶具。
清茶幽香,沁人心脾,白隙爻為其斟上一杯,等著水南山開口,而水南山則是慢悠悠的品著杯中的茶水,讚了一句“好茶”,繼而又打量了起這座偏廳“這些都是你自己造出來的?你懂得造物之術?”
白隙爻不卑不亢,淡淡應道“這是我祖上留下的房子,被我搬來此處而已,至於前輩所說的造物之術,晚輩確實懂得一些皮毛”
水南山卻是輕笑著搖頭“萬事隻隨心念,這絕不是簡單的造物之術,姑娘不必自謙”
白隙爻默,這一種隨心所念,也隻有在她的夢境才能得以施展,源於當初她差點入魔時的夢境重疊,心緒混亂,造出了一個她與慕千雪的合體,後來不斷改變才有了今日所謂的造物之術,隻是這一點無人知曉,卻成了她為那些人下的耳。
白隙爻再次為水南山斟了杯茶“前輩廖讚了”想要問他關於洛秋玄的事,卻又不知如何開口,特別是在洛秋玄說過那些話之後,更是讓她難以啟齒
水南山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卻並不急著開口,瓷白的杯子在他的手中轉了個圈,又倒回,反複幾次,卻都沒將杯子放入唇邊,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平靜的卻沒有絲毫的尷尬。
半響之後,終究還是白隙爻沒能堅持到最後,開口問道“前輩所說洛秋……洛北淵事,不知前輩指的是哪一件事?”
她叫習慣了洛秋玄一遍遍告訴她的名諱,突然改變,心中難免有些苦澀難過,總覺得這名字改了,便就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個人了,姓名身份一變,就再也回不到過去,亦割斷了兩人之間僅有的聯係。
但這隻是白隙爻的一廂情願!
而早在她對他說出那些絕情的話,一遍又一遍的拒絕他時,便已經沒了關係,而洛北淵這個名字,是他早年的名諱,更是他都稱帝時所用的名號,早在那時,他便已經斬斷了過去,摒棄了與她相關的一切,成了她陌生的所在,讓她迷惘的不知在麵對這樣的洛秋玄時該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