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上九
水古閉上了雙眼，化作一株半人高，被燒得焦糊的不知名樹枝，靜靜地躺在地上，正是未玓每日澆水的那一顆。
回頭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那株草木果然已經不見，他總算明白了。
“水古！”未玓大喊一聲，眼淚啪啦啪啦地掉在地上。
水古陷入沉睡了，洛雪還清醒著，看著未玓將變成原形的她小心得重新栽進了泥裏，又幫她將被燒的光禿的枝幹清洗幹淨。
洛雪真的很想告訴他，水古喜歡被種在水裏，而不是泥裏。
可惜這麽久了，水古都沒有來得及告訴他。
就在這時，昏迷的齊大偶呻吟了一聲，未玓趕緊轉過身去查看父母兩人的情況。
好在他兩除了身上髒亂些，個別小部位有些燒傷，其它的並沒有什麽大礙。
接下來，洛雪便看著未玓跟齊氏夫婦說著這一次事情的始末，兩人聽到水古原來就是那顆種在屋旁的草木，都是有些驚訝。
為了報答她，夫婦兩平時也經常給水古澆水施肥什麽的，而實際上，施肥這種事對水古沒什麽用。
反而是弄得地裏臭哄哄的讓洛雪鬱悶不已，時間就這樣一晃眼幾十年過去，未玓沒有再娶親，齊氏夫婦勸過多次無果。
隻見兒子每日站在那顆草木邊發呆，夫婦兩隻能歎氣，未玓或許一直在等水古回來，但是這幾十年過去，水古仍舊沒有半點動靜。
洛雪看著未玓從風度翩翩的少年逐漸變為成熟穩重的男子，最後齊氏夫婦先後離故，臨死前最大的心願便是兒子還未娶親。
再過了二十來年，未玓那束起來的滿頭黑發也逐漸花白，到最後，已是白發蒼蒼的老人家。
他常常拄著拐杖坐在水古身旁曬太陽，嘴中喃喃著一些兒時與水古一起玩耍的趣事。
這樣的日子看似靜謐，實則孤苦，凡人總是脫不開生老病死的，果然，未玓生病了。
他無兒無女，孤寡一人，自然是沒有兒孫侍奉膝下，最後纏綿病榻，鬱鬱而終。
連屍首，都是村裏其它的村民路過，聞到了屋內的異味，這才發現最後在村民們的安排下，草草埋了的。
洛雪看著未玓這孤苦的一生，無限感慨，可惜她隻是寄居水古身上的一抹幽魂。
連自己是誰都還沒搞清楚，又無法操控水古的身體，因此也實在是沒有能力去幫助他人什麽。
未玓死後，這偌大的屋子無人打理逐漸倒塌，最後殘垣斷壁也掩埋在了歲月的殘骸中。
這下連個坐在身旁絮絮叨叨曬太陽的人都沒有了，洛雪百無聊賴，很多次都在想自己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麽？
想不清楚，更加記不起自己到底是誰，隻要稍微一用力去想這些，就覺得頭疼欲裂，最後她索性也不想了，就這樣吧。
三百年後，大山簡直變了個模樣，村民早已遷走，去更合適的地方安家樂戶，這裏再也看不出曾經有一戶人家居住過了。
而就在又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水古醒了，暴雨刷刷地打在青翠的枝葉上，又濺起水花砸在地麵，洛雪感受著自己正在舒展的枝條，便明白，她醒了。
果然，沒過一會，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蜷縮在暴雨中，滿目茫然地看著早已麵目全非的四周。
水古終於長大，未玓卻已不在，她淋了一晚上雨，淩晨時分，雨停了。
少女仍舊一動不動地望著那塊他曾經住過的地方，直到東邊旭日升起，這才默默地站起身，離開了。
洛雪看著水古趟過烏江，穿過大山來到了一個延綿萬裏的山脈，這裏的能量越發濃鬱。
少女尋了一處有水的地帶，便在一旁紮根住下，從此潛心修行。
時間不鹹不淡又過去了兩百年，水古的本體也有了實質上的改變，因為，她開花了。
跟平常的花不一樣，水古開花的時候，先是枝幹上的葉子一片片凋落，就在洛雪以為她是營養不良擔心成一株禿草的時候。
水古的枝頭竟然逐漸長出了一個大的花苞，純白的花苞飽滿而碩大，長在光禿禿的枝幹上讓洛雪差點以為自己是不是長了個什麽瘤子。
直到那個碩大的花苞一點點打開，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彌漫在方圓百裏，讓人聞之便心曠神怡。
看著舒展開絕美花瓣兒的水古，洛雪終於明白了，她並非是一個尋常的精怪，足足一千年才開花，怕是什麽珍稀靈植了。
不僅僅是這些，通過這幾百年的清修水古還擁有了一項能力，雖然這片山脈並沒有過人類的足跡。
但是山上的各種奇珍異獸還是不少的，而每當夜裏，水古總是可以看到漫山遍野的彩色幻境。
這些幻境如同一個個彩色的氣泡，漂浮在夜晚的山林中，無邊無際，一眼看不到盡頭。
每一個氣泡中，傳來各種各樣的聲音，仔細看去，那裏麵場景萬千，盡是山禽走獸們各種各樣的夢境。
而每當這一幕出現，洛雪都十分震驚，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類似的場景，非常非常熟悉，到底是什麽時候見過呢？
這一晚，洛雪腦海中同樣的出現了這樣的疑問，可是每當一深想下去，腦中就一片刺痛。
不，我一定要想起來，忍住疼痛洛雪使勁回想了起來，過去的場景一幕幕重現。
除了枯燥乏味的山林修行，就是遙遠的齊氏一家，又或是更遙遠的烏江裏那漫長的時光。
在那之前呢，自己是誰，做過什麽？記憶一片空白，怎麽都想不起來，洛雪再一次無功而返，搖了搖頭，天亮了。
微弱的晨光透過婆娑的樹影灑落林間，此時水古正坐在一根古樹藤上蕩秋千，現在的她身形曼妙，眉眼如畫，五官精致。
即便是穿著簡陋的衣裳，坐在秋千上蕩著也有一股空靈絕美的味道。
“花開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開不見葉，見葉沒有花…好一株天地靈植！”溫潤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隻見一個仙氣飄飄長身玉立的男子伸手拂開身旁的枝葉，從古老山林的另一邊踱步走來。
這裏已經幾百年不見過人影，水古轉頭向他看去，隻見那男子穿著飄逸華美的白色衣裳，皮膚白皙，眉眼俊朗，長的跟未玓有那麽五六分相似。
這麽一來水古頓時就看呆了，她從藤上一躍而下，愣愣的走到他麵前盯著他看，白衣男子笑了笑，溫聲道
“本君雲遊凡界，倒是沒想到有幸遇見一株天生地養的罕見靈植，若是你不嫌棄，不如與我回九天之上，入我花界？”
水古見了他，就如同再次見到未玓一般，滿眼都是驚喜，她壓根就沒有仔細去聽他在說什麽，就鬼使神差般，點了點頭。
這白衣男子自稱百花神君，說是天上負責掌管百花開放的一個神仙，名為上九。
而百花界每年都在不斷地引入新的品種，水古便是他近兩萬年來，所遇中最為罕見的一種了。
水古並不在意這些，隻是滿心歡喜地粘著他，或許在水古看來，他就是未玓，是她修煉這五百年最大的動力吧。
她被帶到九天之上，取了精血入了花籍，不過她覺得九天並不是什麽好地方，這裏沒有山林，沒有走獸，隻有無盡的雲海和各府仙居。
雖然這裏有很多人但是大多數都對自己不太友好，水古實在是備感無聊，於是整日喜歡追著上九。
水古天性單純，又美麗動人，除了那些女神仙對她不夠友好外，別的倒也是蠻招人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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