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阿玥剛出門洞,雨歇便見瀟若的眼尾淡淡地掃了過來,一陣心驚肉跳,隻覺得師傅這個人雖然淡,但並不是一點人氣都沒有的。比如現在,被她這麽一看,她竟隱隱感覺到她家師傅似乎在……不高興?不管是不是錯覺,都足以讓她惶恐一把了。雨歇連忙趴伏到地上,乖乖認錯:“師傅,雨歇知錯了。”不管怎麽說,主動認錯總是好的。問罪和認罪隻有一字之差,結果卻是千差萬別的。


  雨歇的姿勢很詭異,還有那麽些搞笑的意味。想她雖然算不上什麽大富大貴大權大勢,不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是她向來有不講規矩的絳仙老頭罩著,還從來沒有這麽低姿態過,這樣子也確實是委屈了她。瀟若隻淡淡瞟過,麵上波瀾不驚,道:“錯在何處?”


  雨歇一愣,老實說,她根本沒覺得自己錯了,所以壓根沒有反省過……這讓她怎麽說?

  “我……”雨歇下意識擺了擺尾巴,咬牙道:“雨歇不該出手傷了沒毛……西風。”


  “你確實有錯。”瀟若淡淡道:“卻不是錯在這處。”


  雨歇詫異地抬頭:“……?”


  瀟若一步一步走近她,修長的手指觸上她的腦袋,雨歇微微一瑟縮,他猶如未察,隻放輕了聲音,道:“雨歇,你方才行事太過魯莽了。”


  雨歇不語,低著腦袋感受腦袋上的溫熱,一顆心都提在嗓子眼裏。


  瀟若清淡的聲音傳來:“在還未確定對方實力的情況下便憑著一時意氣與之相爭,向來不是明智之舉。雨歇,你方才是在激怒他,逼他下殺手。”


  雨歇囁嚅:“我……他沒有我強,所以我才……”她確實是隻顧占口頭便宜掉以輕心了……可是,她絕對沒有想過這樣的話竟是師傅這樣子的人教給她的。


  瀟若吩咐道:“日後不可再如此。”


  “我……是。”


  瀟若手掌一翻,一朵雪色蘭花浮現在他的手心裏,雪白的花色襯著玉白的皮膚,自有一分別致的韻味。雨歇隻聞到一股甜香,一絲一縷鑽進她的鼻中。她抬頭看去,便見瀟若將那朵蘭花遞到她麵前,麵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道:“吃了它。”


  雨歇猶豫了一下,便聽瀟若略顯清冷的解釋:“這是賽雪,食之可迅速恢複妖力……也可定魂。”


  雨歇愣了愣,慢慢咧開了嘴巴,伸出紅紅細細的蛇信子將那朵賽雪卷進了嘴裏,甫一入腹,便感覺到一股暖流從胃中蕩開去,湧向四肢百骸,直直地衝向尾巴尖。雨歇立即舒展開身子,將長長的身體伸得筆直,在草叢裏翻了好幾圈才停下來,一身神清氣爽。


  “多謝師傅!”


  瀟若極淡地嗯了一聲,“你自行休息吧。”便要轉身離去。


  雨歇也不知從哪裏鼓起的狗膽,突然向前遊了兩步,開口道:“師傅!”


  瀟若的腳步停了下來,並未回頭:“何事?”


  雨歇隻忐忑了一瞬間,便鎮定下來問道:“師傅方才是替雨歇去摘那賽雪了是吧?”她不是那種遲鈍到無可救藥的人,雖然不聰明,但也聽得出那句定魂是個什麽意思……不就是她今日被嚇到了,拿這個來壓驚的麽。師傅是好人啊!

  “隻是恰巧看到罷了。”說罷舉步離開。


  雨歇愣在原地,良久才反應過來……她這師傅,貌似有那麽些傲嬌啊!

  賽雪確實好用,雨歇隻覺得精力好得很,等一身灰衣的仆從送來晚膳時,她還沒有絲毫困倦的感覺。那仆從是傀儡之術製成的紙人,並非真正的凡胎。雨歇初始還好奇了一把,研究久了發現這些紙人都是一個表情,也就沒什麽興趣了。


  入夜時雨歇躺在床上也是翻來覆去睡不著,到最後隻好幹脆放棄,修習起白天還未完成便被打斷的飛行之術。妖怪本來就無需天天入睡,睡眠不過是為了補充流失的妖力罷了。身為蛇族的她比較特殊,每年冬季都要經曆一次長眠以避寒凍,這個可以說是蛇族的天性。


  逆天也不是不可以,但終歸是要付出代價。


  雨歇自認不願意付出那種代價。


  再加上她並非完完全全的妖怪,是以日落而息這個對她來說,純粹隻是一種難以改變的習慣。


  修煉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似乎隻是一閉眼之間,天便已經亮了。雨歇滑下床鋪,腹部擦過床前的鏤空浮雕踏板上,出了院子,仆從已經等在那裏了,雨歇匆匆吃過早點,直奔做早課的去處。


  沒想到竟然空無一人。


  雨歇先是詫異了一下,馬上又想到昨天那隻被叫作西風的沒毛雞應該是被教訓得不輕,短時間之內要好全,怕是也難。至於阿玥,怕是也要照顧那沒毛雞脫不開身了。


  雨歇無所謂地甩甩尾巴,直覺遊到最靠窗的位置上,將身子盤成一團,伸出尾巴尖開始扒拉那一堆小山似的甲骨。勉勉強強寫了一遍,竹樓外便傳來了細微的動靜,雨歇忙伸長脖子探出窗去看,一眼便瞧見了阿玥,正想開開心心打個招呼,忽然阿玥身後出來一個少年,少年身形略顯單薄瘦削,五官卻很是深邃立體,劍眉入鬢,透著股桀驁不馴的傲氣。隻是如今兩頰有些蒼白,嘴唇失了血色,那傲氣也就不再那麽明顯,反倒添了兩分柔弱。身上著一襲張揚刺目的紅色勁裝,袖子狹窄,正好密合地貼於手腕,袖口以金色絲線勾勒出反複古紋,很是不凡。不可否認的是,這廝相貌不錯,光看著還是挺賞心悅目的那一種。


  這?

  哪來的這麽個貨色?

  與阿玥放在一起,倒是出奇地沒有違和感呢!

  雨歇邪惡了一把,將身體往窗邊上挨了一挨,讓自己越發隱蔽一些。兩眼瞅瞅這個,又瞅瞅那個,越看越和諧。既然是阿玥帶來的,那以後便可有的是時間相處了。雨歇不是顏派,甚至在這方麵還比別人要遲鈍了那麽一點點,對人的美醜並沒有太大的感覺。這還要拜她在玄虛之境呆了七千年,看了七千年的動物所致……玄虛之境可以說是一個未經開化的地方,在這裏少有妖怪化作人形的,大家都是以原形招搖過市。雨歇看著那些奇奇怪怪的生物看久了,反倒對人的模樣淡忘了。久而久之,也就不在意了。


  不過,漂亮的總比醜的好。雖說紅顏禍水,但是再禍也禍不到她頭上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還是像一般人一樣,很樂意欣賞美人的。


  可惜美人並不是那麽願意被她欣賞。


  雨歇看得真歡快,那少年突然抬起了頭,視線往她藏身的方向掃了過來。雨歇總歸還是露著一雙眼睛在外頭的,雖隱蔽,但並不是完全就隱形了,是以就被他這麽看了正著。當然,她是不會有什麽做賊心虛的念頭的,反而瞧得越發起勁了。


  那陌生少年瞧見她,首先便是凶神惡煞地瞪了一眼過來。眼神那叫一個凶狠,分明是想把她就地宰了生吞活剝,吃個骨頭渣渣都不剩!


  這詭異的眼神讓雨歇渾身惡寒了一把,本想同樣惡狠狠地回他一眼,瞪什麽瞪!比誰眼睛大啊!突然便想起了師傅的吩咐,隻好默默縮了縮尾巴,乖乖回了座中。


  心裏暗歎倒黴,怎麽竟然又遇到了一個好鬥的!昨天那隻沒毛雞就夠惹她心煩的了,沒想到今天又遇見了一頭!這叫什麽世道啊啊啊!為什麽人不能像師傅和阿玥那個樣子呢?瞧瞧這兩位多好!一位省心,一位貼心。作為一隻成熟的淑女蛇妖,她可沒有那個精力天天跟人鬥嘴打架~會影響她的形象!

  腦中靈光一閃,一個念頭炸進識海,莫非……那少年便是那隻沒毛雞?!


  事實證明,雨歇又一次真相了!


  那少年一進屋內,瞧見她,便從鼻中出氣:“阿玥,你怎麽沒告訴我,這低賤小妖,莫非也妄想與我們一道?”


  這欠扁的語氣,這的氣質……不是沒毛雞還能是誰?!

  雨歇的脾氣在妖怪裏還是挺不錯的,平日裏溫吞得都不像一個妖怪……是以爆發起來也格外恐怖。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態的道理吧。妖性被壓抑久了,一爆發出來就會不可收拾。不過就在昨天她的脾氣已經發作過了,是以今日的她格外的淡定,淡定得讓她自己都覺得有些蛋疼。


  她唯一的感覺就是,她跟這隻沒毛雞絕對是犯衝!還是前世犯衝!喔忘了,他一定是沒有前世的!

  阿玥倒是比她還要不淡定些,生氣地駁斥他,道:“西風,雨歇是師傅收的弟子,是我的師妹,你怎可這般無禮?快向她道歉!”他這話不重,真的是一點都不重。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不痛不癢的,但是對西風似乎是打擊甚大。


  西風更不淡定了,不可置信地看著阿玥,一張俊臉由白轉紅,又紅轉紫,由紫轉黑,最後什麽都沒說,隻是哼了一聲。


  阿玥自然不肯依了他,畢竟這事確實錯在西風,還想再說,雨歇已經擺著尾巴繞了上來,姿態親昵又自然,“阿玥,你今日來得好晚,我可終於比你早了一回。”尾巴像隻小狗一樣搖來搖去,臉上滿滿寫著三個字——求表揚!


  阿玥的表情再也繃不住了,化作了一臉的柔和:“雨歇很厲害。”


  雨歇笑得更歡快,纏住他的手臂,拉他去自己的桌前,一邊走一邊催促道:“那是自然,不用你說我都知道。在玄虛之境裏我可是最厲害的……我還有好多問題不明白,等著問你呢。既然你來了,師妹我可是求指教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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