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天地茫茫,何地是歸處?


  雨歇有那麽一瞬的時間裏覺得有些茫然,一時真不知道該去哪裏才好?感覺……好像是被遺棄了。


  花落軒——她很矯情,短時間內還是不太想回去的。雖然她內裏沒有一顆脆弱易碎的少女心髒,但是她的大媽心其實也沒堅韌到這種水火不侵的地步——還是有那麽一點受傷的啊!她現在最應該做的是找一個安靜的角落好好舔舐傷口,而不是看著曾經喜歡過——現在還沒有徹底忘情的人跟另一個女人你儂我儂,忒煞情多去!最可恨的是那個女了樣樣都比她強……這不是找虐麽?!

  大荒——雨歇望天,她這麽一個柔弱的姑娘獨自去那種凶殘的地方貌似不太好……不太安全啊。過慣了有保障的生活突然失去了後備武裝,總感覺不是那麽的安心。何況,出了那樣的事情,她也並不是很想去。興致這種東西很奇怪,來得快去得也快,捉摸不透。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現在真沒那個心情就對了。


  據說在外麵受了傷的娃都會想要回到自己的家,雨歇遵守了這個定律,爪子一揮下了決定,吧嗒吧嗒跑回了玄虛之境。


  以前她實力太弱,沒法獨自去玄虛之境。現在……還是弱,但是勉強是能夠破界了。說真的,她還真有點後悔,早知道如此,當時就不應該裝純情,小孩子一樣地賭氣將那菩提子扔在屋子裏。如果有那個玩意幫忙的話,她就不必花費這麽大的力氣了。


  其實想來不就是被……親了那麽一下麽?——雖然那種姿態確實令她不太喜歡!作為一個純情的姑娘,怎麽都不會喜歡被強著吃豆腐!她是正常人,又不是s體質。


  就算她現在已經是蛇妖了,就算她已經再也不是當初的那個人了,就算她真的已經活得太久太久了……她依然沒有忘記少女時期的夢。


  雖然有些模糊了,也淡去了。可她一直不曾忘記,因為從頭到尾,這個標準都沒有怎麽改變過。


  ——她是一個很有自己堅持的姑娘。


  換句話說……可能有點鑽牛角尖的傾向==!!

  雨歇也年輕過,也曾經幻想過未來的伴侶的屬性。


  彼時在她少女的夢幻泡泡還沒有完全破滅之前,她曾堅定的認為,她以後的男人應當是溫柔體貼的,善解人意的。年紀最好比她大,可以讓她有被依靠的感覺。他信任她,無條件地支持她的決定,哪怕是錯的。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放棄她了,他也會始終如一堅定不移地站在她的身邊扶持她,不離不棄。


  那個人不會在乎她的長相,不會在乎她的身份,他隻在乎她這個人而已。


  她也不在乎他的長相……當然也不能太難看。沒有哪個少女夢中的王子是長得一張坑坑窪窪的臉的!雖然她很現實……但是……至少那人也不能長得太挑戰她的神經和眼球,她半夜醒來時打開燈不會被嚇到才是正經吧!否則夜夜如此,在沒有習慣之前她就得神經衰弱!


  她不在乎他的身份——但是也不能太過懸殊。身份太高的她配不起,壓力很大會自卑,時間長了會變態……身份太低的——難道那人還指望她來養家糊口麽?!=凸=!!那必須是沒可能的!


  她不希望他是個英雄——因為她自己就是個平常人,沒有強韌無比的神經,也沒有百折不撓的精神,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做不了英雄背後的苦逼女人。


  但也不能是個狗熊——否則的話,那真是太糟糕了!狗熊一樣的男人實在是太糟糕了!她實在不是那種能夠幫別人收拾爛攤子的人,別人給她收拾爛攤子還差不多!何況她也不想這麽做。


  他如果是個好人——她希望他不要好過頭!聖母聖父光輝太過強大,一不小心就會閃瞎她的鈦合金,足以讓她敬而遠之。在雨歇的認知裏,所謂好人,永遠都是對別人好,永遠都是忽略自己親近的人。這不是沒有根據的。釋迦摩尼因為陌生人的要求而將自己的妻子送給他當老婆……如果她以後的男人要是敢這麽做的話,她會把兩個男人統統毫不留情地人道毀滅掉!另贈兩人一人一根黃瓜插\\爆那後\\庭花!相比之下,佛祖割肉喂鷹的行為雖然傻是傻了點,但還不至於讓人厭惡至此。


  她希望她以後的男人隻對她好。至於那種路人甲乙丙,管他們做什麽?自家女人重要還是路人甲重要?這種問題根本就不需要去想。主次都分不清楚的男人還有什麽用!合該直接甩了。


  他如果是個壞人——她會支持他的意願,不過她希望他能壞得徹底一點。根據經驗得出,壞的不夠徹底的壞人基本沒有好下場。


  其實她也會隻在乎他這個人——雖然要考慮的東西實在不少。


  這樣想想,少女時期的她真的還是挺累的。


  根據以上種種標準,金蟬子好像沒有一樣符合的?


  而且說白了這對她其實也沒什麽特別大的損失……好吧,她毫無損失。金蟬子長得比她好看法力比她厲害身份比她尊貴連身高都比她有優勢==!!怎麽算怎麽合算。在這樣明顯的差距烘托下,要說虧也不該是她虧,相比之下還是金蟬子比較吃虧才對!


  再說,她和金蟬子太過懸殊,怎麽都是不可能的。就算金蟬子心有……不軌!對她有這個那個的企圖!別說她不願意,就算她願意也有千千萬萬個人不願意……一隻妖,和一個佛……怎麽可能在一起啊?!就算是要跨種族,那也不能是這樣的跨法!

  所以……


  所以說……她到底是在糾結些什麽呢?難道這就是刻在她骨子深處怎麽都沒有完全褪下去的所謂人類的矜持?!

  太無奈了!


  ——她終於為她的矯情付出了代價!


  嚶嚶嚶嚶~

  從九淵底下出來的時候,雨歇也顧不得什麽形象不形象的,直接死狗一樣地趴在路邊的一叢絨草上。她現在是消耗過多導致脫力,胸口起伏很大,喘著粗氣臉色難看。果然,即便是她如今貨真價實的七千年修為,破界什麽的難度還是太大。也難怪當年絳仙老頭跟她說玄虛之境就是個有去無回的地方——她以前還以為是老頭誆她,如今看來,其實這話好歹還有那麽幾分可信度的——不過得加個前提就是了。


  憑她當初的修為,破界根本就是癡心妄想,可不就是有去無回麽?


  果然還是那句話,有實力就是王道!沒實力什麽都是扯淡!

  九淵到海窟並沒有多少路程,雨歇曾在這條路上走過上萬遍,便是閉著眼睛,也沒有走錯的道理。


  體力沒有完全恢複,雨歇走的速度並不快,甚至有些慢,很像是飯後的散步。


  ——不過再慢也有到頭的時候,世上並不存在沒有盡頭的路。


  雨歇站在海窟洞口,僵硬著身體盯著那一株枯死的絳仙樹,原本占了大半個海窟的樹身已經縮水幹枯,樹幹折斷,樹葉徹底落光……一棵死了的樹挺直著毫無生機的樹幹,好似在訴說歲月無盡的悲涼。


  良久,雨歇慢慢挪動自己的腳步,一步一步地走過去。凸起糾纏的樹根間有一處凹陷,是她千年來睡在那處日積月累壓下去的。她蹲坐在那裏,將自己的臉靠在他冰涼粗糙的軀幹之上,閉上眼睛,伸手摟住一截垂著的枯死樹幹,低聲喃喃:“絳仙爺爺,雨歇回來了。”這是她第一次認認真真地喊他絳仙爺爺,沒有怪聲怪氣,沒有腹誹。


  可惜老頭子再也聽不到了。


  可惜……


  雨歇心裏說不出的苦澀滋味。畢竟她不是笨蛋,絳仙老頭將她交托給瀟若之前她就隱隱有了那個預感,知道他壽元要盡了。她去花落軒之前與他的告別本來就是最後的訣別……可惜連那場訣別都被他嘻嘻哈哈地搞砸了。她知道他將她送走是為了不想讓她見到他隕落……可其實這又有什麽關係?她早看開了,妖生漫長,哪能沒有生死離別?漫長妖生,哪能少生離死別?


  要是看不開,還不如將自己封印起來,什麽人都不接觸還來得幹淨些。


  是絳仙老頭自小養大了她,也一直將她當成小孩子看。畢竟在他麵前,她再怎麽長大,也是小的。


  而雨歇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也不去反駁。他既然不希望她看到他死去的過程,那她便不看。


  雨歇知道自己一直都是個冷血冷情的人,薄情寡義,算不得好人。比如她明知道絳仙老頭會死,卻連一句話都沒有。知道他死了,也不曾回來看過他,看看他的遺體好不好?有沒有被別的不長眼的妖怪給毀了去……雖然那時是修為不夠,沒辦法憑著自己的能力回來,但那並不是借口。她若向師傅請求,師傅定不會不允了她——可她沒有,一次都沒有。


  她以為在親眼看到這一切,她也不會有多傷心,頂多就是感觸一點。畢竟身為妖怪,遲早是要經曆這一天的,今天你死了,明天就是我死,大家一樣一樣,隻是先後早晚問題。妖怪們的命運大多都是這樣——不是被更厲害的妖怪給采補了,就是被不長眼的道士給收了……運氣好點如老妖怪,壽終正寢實在沒得挑。


  所以沒什麽好傷心的。


  可她現在,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難過。那種難過像是憑空起了浪潮,生生將她淹沒在了那裏。她覺得心頭好像是破了一個洞,突然之間就覺得空落落的,似乎弄丟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原來,她並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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