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記憶回溯
辦公室內的氣氛凝固著，溫度像是驟然歸零，林雁回感覺後背一寒，手掌輕輕卷了卷。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他說。
“哈哈。”女人還在笑著，“還真是偵探小說裏，犯人被拆穿時會說的經典台詞啊。”
“……”
“你做得很好，吳寧家裏沒申請法醫鑒定，但瞞不過我們哦。吳寧體內殘餘有蓖麻毒素，他的煙盒裏也發現了摻有蓖麻毒素的煙。蓖麻這種植物，很常見，網絡上、鮮花市場裏都能買到。但我猜你為了不留下個人信息，肯定不會在網絡上購買。”女人仿佛化身偵探，娓娓道來某種犯罪經過。
“蓖麻毒性很強，7毫克就能殺死一個普通人，但是這種毒素需要對蓖麻子進行提純獲取。普通人肯定不懂怎麽提純植物中的病毒，也沒有相關設備。而你，林雁回，是巧合嗎？你不就是化學係排名第一的優等生嗎，有相關知識，進出實驗室也很方便。”
林雁回：“……”
“你知道蓖麻毒素的發作有一定延遲性，並且早就知道吳寧會在那天去夜店通宵，所以提前換掉了他的煙吧。畢竟在那種地方通宵玩樂猝死，哪怕是警探也不會同情，每年那樣死的人很多，對警探來說都是種麻煩了，所以也不會認真查死因。”
女人輕描淡寫地說完，林雁回平靜下來，眼神也從一開始的震驚轉為了冷漠。
“我再重複一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他說，“如果你要指控我的話，請去找警探。沒別的事就請離開。”
“真的？你真的想讓我離開嗎？”女人突然伸出手，按在林雁回的心髒位置，“你心跳的速度似乎願意讓我留下呢。”
“請你自重！”林雁回一把擋開女人的手，敵視地看著她。
“嗯……還真是麻煩。”她歪了歪頭，好奇地看著林雁回。
“是擔心我身上有什麽錄音設備嗎，放心，那種老套的東西我不會帶。你在我麵前，完全可以暢·所·欲·言。還是說你天生就這麽壞，殺完人一點感覺都沒有？真是個壞學生。”
“……你可能搞錯什麽了。”林雁回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神情變得平靜不少，情緒全都消失不見，平靜而淡漠。
“我可是全國首屈一指的好學生，每年專業課成績都是第一名，拿國家獎學金，積極參加各種社團和學生會工作，假期還會去貧困地區做支教工作。你說我殺人，請拿出證據來。否則，我——”
話音未落，女人一根手指抬了起來。
“別逞強，那樣就不可愛了。”她抬起的右手食指突然前伸，點在林雁回的眉心，“你知道你想要什麽，而我能給你。”
“你……”
林雁回忽然眼前一黑，仿佛墜入了什麽最深沉的黑暗世界。
他茫然又恐懼地四下看去，仿佛變成了盲人，視線內什麽都沒有，隻有墨般的漆黑。
忽然，一個光點從遠處飄現。幾乎是本能一般，林雁回朝著光點跑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進入了光點中。
一幅畫麵先是出現，而後緩緩流動起來。
“這是昨天剛出來的檢驗報告。”穿著白大褂的趙醫生把一疊文件遞給“林雁回”，後者接過看了看，臉色微微變化。
“這是一周前？”
林雁回看著趙醫生和拿著檢驗報告的“自己”，一時間有些迷惘。
“是的，一周前。”女人的聲音突兀響起，林雁回扭頭看去，發現她就站在自己旁邊。
兩人都站在趙醫生的辦公室裏，可無論是趙醫生，還是那個拿著檢驗報告的“林雁回”，都沒有注意到兩人。兩人就像是坐在電影院裏的觀眾，處於“牆外”，而電影的主角，就是過去的林雁回。
林雁回突然感覺到一陣恐懼。
“這是我的記憶。”
“這是你的記憶。”
女人在他眉心上一點，就用一種詭異的方法讓她和他都進入了他的回憶中，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林雁回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從來沒有在乎過什麽“證據”。假如有侵入他人記憶的能力，還需要什麽證據？直接去記憶中尋找不就好了。
記憶中的林雁回，此時已經看完報告，輕輕合上。趙醫生歎了口氣，語氣十分遺憾：“你的病我們實在是無能為力，按照目前的惡化程度，樂觀估計，大概……還有一年時間吧。”
“我知道了，麻煩您了。”
“唉，小林，說實話我在血液病方麵深耕幾十年了，還從沒見過你這種情況。我聽說你跑過好幾個國家的知名醫院了？結果都不行吧。”
是的。
林雁回此時自己看著自己的回憶，感覺詭異之餘，也再一次重溫了自己的情況。
他從出生就患有一種血液病，這種病很古怪，看似沒什麽特征，但隻是潛伏期長。一旦過了潛伏期，開始發病，患者身體就會漸漸不可逆地變得僵硬。
這是一種遺傳病，而且還會傳染，他的祖父、父母都患有同樣的血液病，並且都已經死亡，死的時候全身僵硬如石，宛如僵屍一般可怖。
林雁回不想自己步他們的後塵，這些年來一直在尋找治病方法。他努力攢錢，把醫療能力高的國家都去了一遍，各大血液研究方麵的名醫也都找了一遍，然而，還是沒有治療方法。
半個月前，他早上一覺醒來，忽然發覺左手的小拇指無法彎曲，他知道，慢長的潛伏期終於過去，他也開始出現症狀。
靜海醫院給他做了檢測，按照病變的速度推測隻剩一年時間症狀就會擴散全身，這對正值青春年華的林雁回來說無疑是個巨大噩耗。
“放寬心，多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吧。”趙醫生最後說。
“謝謝。”
林雁回拿著報告離開醫生辦公室。
這時，畫麵一轉，像是拖動了電影的進度條，畫麵來到了家裏。
“這裏是你家嗎。”女人雙手負在身後，邁著悠閑的步伐在房間四處走動，“稍微有點小呢。”
林雁回一言不發，他這時應該恐懼或憤怒才對，然而，這些情緒並沒有。他隻有一種情緒，就是激動、或者說興奮。
“林雁回”這時拿著報告回來，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
林雁回看著自己，他知道這個時候的自己其實已經有些情緒崩潰，但並沒有表現出來。
大吼大叫，歇斯底裏，他小時候或許會這樣，但隨著一次次失望，漸漸也變得用沉默來代替。
“林雁回”枯坐了一會兒，打開桌上的電腦，用後台程序登錄了一個網站。
“哦？”
看著網頁打開後彈出的“異奇會”圖樣，女人稍稍驚訝地挑了挑眉。
“沒想到靜海市最出名的靈異愛好者集會是你創立的？看不出來嘛。怎麽，你是覺得醫學無望治療你的病症，轉而把希望放在了超自然力量上嗎？”
她的話看似在問，實際上完全是已經確定的語氣。
林雁回還是沉默，因為她說的都對。
幾年前，還上高中的他，在發現現代醫學治療不了他的血液病後，就開始將視線轉移到了超自然力量方麵上。
為了更有效的收集情報，他創立了一個匿名組織“異奇會”，全稱為“異常奇特事件研究會”。
幾年時間發展下來，異奇會在他的打理下，成為了靜海市最出名的小眾靈異組織，每天也有不少匿名者在網站論壇裏發布靈異或奇特的事件消息。
林雁回實地探查過很多次，無一所獲。
然而他並沒有灰心，因為他堅信，超自信力量一定存在。
這時，女人就像是洞悉了他的思維一樣，看著他問：“你好像很確信超自然力量是存在的，讓你如此確信的理由呢？”
林雁回終於開口：“你都能進入我的記憶，要找到理由不難吧。”
“……”
理由麽，當然是那從小做到大的怪夢。
持續那麽多年，那麽清晰，那麽重複……的夢。真的是自然現象嗎？
林雁回不這麽認為。那個古怪的夢，黑暗的洞窟，詭異恐怖的聲音……這一切都在告訴他，這世界上絕對存在著某種超自然力量。
這種堅定的信念，讓他一直沒有放棄尋找。
到了今天，努力終於開花結果。
林雁回看著那個金色眼瞳的女人，她的存在，就是自己找尋這麽多年的證明。
能夠進入別人記憶，這不是超自然力量是什麽？
這是在他一瞬恐懼之後隻剩興奮的原因，也讓他搞清楚了當時在墓園為什麽會有想追上去的衝動。
女人忽然笑了一聲。
“是吳寧暴露了，是麽。”
“……”
“你發現了他的秘密，希望能通過殺死他的方式找出答案。不，你想要測試一下他那超自然的力量是否能夠抵抗蓖麻毒素？如果能，那你的血液病可能也有救。因為蓖麻毒和你的血液病一樣，都會讓呼吸中樞產生麻痹缺氧狀態。可惜他讓你失望了，他死了。但你不用灰心。”女人打了個響指，記憶瞬間停止流動。
林雁回感覺恍惚了一瞬，再定睛，發現已經脫離那種“看電影”的狀態，回到了現實的學生會辦公室中。
緊接著，淡淡的香氣撲麵而來。
“因為他很懦弱，沒有勇氣前行，並沒有掌握多少力量。但你不同，你可以走得更遠。”女人輕輕抱住他，臉頰湊到他耳邊輕聲說，“尋找了這麽久，真不容易。你那麽渴望的、屬於你的新世界大門，我就幫你打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