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狂流之夜 第二章 青春晚會不過是為裙擺（二）
“大姐，畢業後你打算去哪裏啊？”唐浩宇單背書包，環顧四周想找個垃圾桶把手上的兩個雪糕包裝袋扔掉。
“e，暫時不知道。”宋芸汐雙手空空，步伐略有跳動的跟在唐浩宇左邊，“你呢？”
“我啊，我也不知道，還想著大姐你去哪我就去哪呢，這樣好讓你罩著我啊。”
作為大姐，宋芸汐的確很罩著唐浩宇，不然以唐浩宇的尿性很難在學校裏生存，別說學校，能安心待在班裏都是問題。
在班上，單是趙正華那一幫兄弟就夠唐浩宇受的，好在每次趙正華他們故意找唐浩宇麻煩的時候，宋芸汐都會出手，班裏沒誰想和宋芸汐為敵，因為宋芸汐的人緣太廣了，廣到什麽程度，全校三分之二的女生沒人不認識宋芸汐，簡直就是洪興十三妹的翻版。
人人都覺得宋芸汐厲害過頭了，隻有唐浩宇知道這樣才是宋芸汐，開學第一天就領教到了她非凡的社交能力，太特麽自來熟了，有這樣能力的人能沒一個很廣的交際圈？
“那我也不能罩你一輩子啊。”宋芸汐一巴掌拍在唐浩宇後腦眉宇微笑地看著他。
這一巴掌拍的唐浩宇夠嗆。
“知道的，知道的。”唐浩宇輕揉後腦。
“不說這個了，說說下周的畢業晚會吧。”
畢業晚會，嘉興為畢業生準備的最後一份禮物，說是畢業晚會，但不是所有的畢業生都能參加，隻有班級前25名可以擁有入場卷，報名節目的學生還可以擁有一等座的票，特等座自然是留給學校的領導和老師了。很顯然，唐浩宇沒有機會參加。
“你這，咱還是聊上一個話題吧。”唐浩宇痛苦，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不是，你最好聽聽，我可聽說趙正華打算那啥了。”
宋芸汐說罷便示意唐浩宇看她的雙手，隻見她左手掌心向上，右手食指和中指扮作兩隻下跪的腿，然後其中一隻腿突然挺起指向左手。
“咋？他要表演雜技？”唐浩宇愕然。
“不是。”宋芸汐抬抬雙手，眼睛盯著唐浩宇再次暗示。
“下跪？”
“接近了。”
“抬手？”
“嗯嗯嗯，更接近了。”
“那就是磕頭祭拜祖宗嘍！”唐浩宇指著宋芸汐的手堅定地說。
“是告白！告白！！！”宋芸汐滿臉無奈，“嘿呦，你這智商難保去了外麵不會被騙。”
“我知道的。”唐浩宇收回表情，聲音突然就小了。
宋芸汐意識到不對，收回了無奈，麵無表情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以為他不知道，作為大姐總不能讓小弟不清不白地在第二天看到自己的暗戀對象被告白吧，這太損了，她想讓他做好準備，是和趙正華堂堂正正打一架？還是另作其他打算，可他早就知道了，還一直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大姐，你知道麽，你當初第一次和我說話的時候，你就問我，是不是喜歡人家，其實當時我也不知道，但我也沒說不喜歡，人的第一感覺太重要了，那天我很怕，打心底的怕，一個上午幾乎沒人和我說話，最讓我怕的是，將近一個上午沒有人選我旁邊的座位。
當時，我就懷疑我自己，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該來這裏，這裏不屬於我，不接納我，我好像是誤打誤撞就來了這裏，這時就在你即將相信這個懷疑，即將認定自己是個廢物，是個衰比的時候，突然就出現一個人和你說了第一句話，坐在了你旁邊的座位，那些懷疑突然也散了，你開始覺得你的世界還是有一點點光的，不是完全黑暗的。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歡她，可我的確沒有不喜歡她，所以你說趙正華要告白了我不意外，我早就意識到了，但我一點也不意外，趙正華比我好得多，成績比我厲害，家境又好，還有一幫說得過去的兄弟，我沒覺得我輸給他，我就是覺得他比我要好，晚會無所謂的，穆珊珊無所謂的，畢業也無所謂的，我也無所謂的。”
“我真的無所謂。”唐浩宇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拉長了語氣，進入高中後第一次一口氣說這麽多話，說完後他覺得很舒服，很坦然，很久了，太久了沒這麽跟一個人說話。
但是，這話說出去了沒有人接是怎麽回事？好尷尬啊感覺，唐浩宇心裏想，大姐怎麽不說話啊，你這顯得我剛剛很呆誒。
唐浩宇說話的時候一直沒敢看向宋芸汐，人在說心裏話的時候大多都是這樣吧。
這個氣氛未免太過難受，他開始用餘光瞄向宋芸汐，這一瞄，整個人傻了，他心目中的大姐竟然在哭鼻子，剛剛不是她不說話，她是在盡力捂住口鼻不讓自己的哭聲出來。
“大姐大姐，你別這樣，別這樣，這大街上呢，別人還以為我欺負學生妹呢。”唐浩宇慌忙安慰，心裏還想著，明明是我在透露心扉，是我難過好不好，你這搞的倒成了我來安慰你。
“我就，我就我就忽然發現發現你好像長大了。”宋芸汐吸溜著鼻子看著唐浩宇。
“那可不，要不了多久我就過十八歲生日了。”
唐浩宇咧著嘴笑，他不怎麽會安慰人，但看書上說一個人哭時，你若憨笑講個笑話，別人的情緒十有會好很多，他就這樣做了。
“所以說，大姐，你完全不用擔心我，沒準你要是第一個和我說話，第一個坐我旁邊，我也會喜歡你呢。”唐浩宇狡猾地開著玩笑。
“依稀，油膩。”宋芸汐撇著嘴。
餘輝盡力散落在它可以散落的每個腳落，少年的身影被它拉的老長，駛過的車窗上映出少年的臉頰，看不出快樂也看不出悲傷。
唐浩宇站在站牌下等待著24號車，他剛剛和宋芸汐分開，宋芸汐就住這條街的前麵，她的家就在學校附近，而他的家卻離學校很遠，在另一個區，坐這路車需要大概半個小時，這半個小時裏他又全然是另外一個人。
“我回來啦。”唐浩宇推開門，視線由昏暗轉向明亮。
6點40的時候他就已經回到了，隻不過轉了一個彎去另條街的遊戲廳坐了一會，現在已經是7點半。
“誒，寶貝兒子回來啦。”
此時，一個身穿睡衣，體型浮腫的一個中年大叔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嗯，老爸，老媽呢？”唐浩宇看了看客廳，除了閃動的電視屏幕，沒有其他動著的東西了。
“張嘴就是找老媽，你媽在房間生氣呢，過來，咱爺兩說說話。”老爸拍拍沙發示意。
唐浩宇不想，但還是坐了過去，他知道老爸要說什麽。
“你也是，又逃課了，下午你班主任打電話過來，你媽接的，接完後就一直生氣，夜晚沒吃飯，還把我臭罵了一頓。”
“我”唐浩宇想解釋，想想又沒什麽理由，總不能說自己不想上課吧，這不是找罵麽。
“都快高考了，你該好好複習了，老爸知道你成績在班裏墊底，可那神龍擺尾，尾巴也是有用處的，沒準你就是那嘉興的尾巴呢。”
唐浩宇聽的啞口無言，他不知道麵前的男人哪裏來的這樣的自信和樂觀心態，他的生活都已經一團糟了，還指望著兒子出奇跡，關鍵是還有那個信心相信他兒子會出奇跡。
“嗯嗯，我去看看老媽。”唐浩宇找了個理由離開，他不習慣和別人討論學習上的事，更何況是和家人。
“嗯嗯，去吧去吧。”老爸露出一臉欣慰的表情。
唐浩宇住的家不大，60平方的公寓，兩室一廳一衛，如果不是在城市裏有一套房，老爸也不會娶到後媽。
唐浩宇說是去看看老媽，其實他徑直走向了自己的房間，手放在門把上的時候他猶豫了，他其實覺得自己的家庭挺好的，老爸和後媽感情好，而且後媽也不排斥他，兩人結婚這麽長時間也沒再想要個孩子，沒準要的孩子比他聰明，這樣他們就可以放心許多，可他就是感覺不到家的感覺，體會不到幸福感，可能還是因為骨子裏留的是另一個女人的血吧。
他轉過了身，老媽的房間就在他對門，推開了門，房間裏一片黑暗，借助大廳裏的燈光，他能看到床上披著床單的老媽，也能聽到老媽口中說的那句：
你和你老爸一樣不讓人省心。
他關上了門，心裏猛然一揪，仿佛有一雙手瞬間抓住了他的心髒，難以呼吸。
初中的時候他的確是老師口中的敗類，但那隻是說他的人品，他的成績不算出眾但也還說得過去，那個時候老爸老媽對他也就半管不管的樣子，任由他自己放縱，反正九年義務教育學校也不能說退學就退學。
可本來所有人都接受了那個調皮搗亂的社會敗類，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這個敗類幸運地得到了別人得不到的東西，大家開始對這個敗類刮目相看，以為他隻是隱藏實力，低調，隻有敗類知道自己真的是個敗類，關鍵是老爸老媽也相信了這個敗類是在隱藏實力，是個潛力股。
敗類覺得幸運，因為那個暑假他感受到了高層的快感和成就感，那是和以往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從未擁有過的感覺，於是敗類發奮圖強想著自己努力去成為那樣的高層，可是實力還是那樣的實力，努力並沒能改變他什麽，很快人們就發現了他還是那個敗類，隻是碰巧走了狗屎運，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偽裝，老媽也是，隻有老爸個傻還傻乎乎的相信他是個奇跡。
在他高中的第一年，老爸被公司解雇了，臨走前還氣宇昂揚地懟他老板：我兒子在嘉興上學的，等他混好了，老子也開個這樣的公司。
可他不知道，他老板的兒子也在嘉興，而且成績比他兒子好得多。
老爸被解雇後一直不找工作，在家炒股，靠著股票和銀行裏的那點利息來生活，老媽無奈，謾罵，爭吵，可又能怎麽樣，已經年近50的她再離婚的話能去哪？
所以，他和他老爸一個都不省心。
月光照在唐浩宇的房間，偌大的房間隻有一個書桌和一個小型衣櫃，書桌上橫七豎八擱置著幾本書，還有一台老爸用來炒股的電腦。
唐浩宇躺在床上想了許久，一定是趴的太久了，所以想爬起來才這麽難。
他並不是一無是處，他有時也想，李白不是說了麽，天生我材必有用，他一定也有過人之處，於是他使勁想，使勁思考，自己的長處是什麽，最後得出的結論卻是自己的遊戲天賦驚人。
好啊，再怎麽說，打遊戲厲害也是一項長處，國家不是說了麽，電子競技也是一項運動，那些大型比賽一個獎金就是幾百萬，退役後做直播一年也是百萬收入，他一定也可以，可是他沒有資金投入到這裏麵，沒有支持，就算他把這個當作夢想也隻會得到那些人的嘲笑和諷刺。
最主要的是，他看不到老爸老媽的支持，這才是他最想看到的，別人的無所謂，就想老爸老媽能夠支持他。
他有給他們聊過這方麵的內容也暗示他也可以成為站在遊戲領域高峰的人，可是老媽故作沒聽出那些暗示似的說，天天打遊戲對身體不好，老爸是壓根沒聽進去，一個勁地叨叨他要好好學習。
就算有時老爸老媽看他打出的那些驚人戰績並給予誇獎，他就是感覺不到那種真實存在的支持和理解，這些善意的偽裝都不過是為了讓他好好學習。
他在網上看到過一篇文章，大致內容就是：既然你看不到我的輝煌，那我便讓我的輝煌比肩太陽，到那時，你一定會感受到它的曙光。
唐浩宇也不放棄，這是他僅有的一項特長了，他不能放棄，如果連這個都放棄了的話，他就真的什麽能力都沒了。
他想著做主播，既然你們不相信我可以靠此養活自己，那我就拿實際行動和成績向你們證明，他開始下載各種可直播遊戲的軟件平台，申請直播權限，但是生活一直都像在和他開玩笑似的，各種申請失敗，申請不成功。
隻剩下最後一個平台的審核結果了，按照時間，差不多今天就可以出來結果，唐浩宇的心懸到了麻筋，一陣又一陣的酸癢，他一直在等待著。
“小宇，你洗不洗澡？”老爸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不了，你先洗吧。”唐浩宇從床上坐起，眼睛晃了一圈又說，“老爸，你記得給老媽熱杯牛奶，她夜晚沒吃飯。”
他故意把後麵一句的聲音提高，老媽一直生氣不是辦法，總得有人去哄哄她。
話音剛落，手機短信提示音響了起來。
唐浩宇下拉顯示框看了一眼來信人，溫流科技有限公司，上麵顯示的前三個字，很抱歉
唐浩宇劃過通知，跳下床，氣急敗壞，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
“老爸，我先洗我先洗。”唐浩宇破門而出攔住正準備進浴室的光膀老爸，“你先去給老媽熱牛奶。”
“嘿，這孩子，你媽是因為你生氣，還讓我去哄。”
“嘿嘿嘿，辛苦老爸啦。”唐浩宇搶過浴巾，反鎖了浴室。
細小水柱順過發梢流遍全身，唐浩宇呆呆地站在下麵一動不動，今天的洗澡水真冷啊，他想。
熒幕裏畫麵一幀一幀閃過，廚房暖燈下，寬大的手掌細心攪動著牛奶，嘴裏哼著小曲，看樣子這人的心情格外不錯。
“爸，我洗完了，你再來洗吧。”
“好嘞。”
唐浩宇披著浴巾回到了房間，洗完澡後身上是輕鬆了許多，可這心裏還是很沉悶。
他翻動著手機頁麵，從qq翻到微信，又從微信翻到主頁麵，沒有誰發來消息，單看主頁麵就能看到有沒有消息，因為上麵沒有紅標，但他還是想打開看一下，可能是因為習慣，也可能是因為自己真的想找誰聊聊。
主頁麵上也不是沒有紅標，剛來的信息他直接劃走了沒有點擊已看，現在信息那裏一個紅標格外顯眼。
這個紅標實在是太討人厭，唐浩宇就打開，想著把它刪除掉，可這一下他傻眼了，剛剛他沒有仔細打開看，現在那上麵寫著：
很抱歉，唐浩宇先生，您的年齡不符合開通直播的需求，但是，我部最近正在進行一個內測直播的項目，項目隻對外界五分之一的用戶開放，若項目成功，將和各大平台一樣全麵麵向市場。如果您有意參與，可以回複“是”，我們會安排附近相關人員明天與您聯係。
——溫流科技有限公司
“溫流科技有限公司？”
“嗯嗯，你聽說過麽？我是不知道這個公司，我以為是詐騙短信，但我感覺又不像，我最後一個申請確實失敗了，那個軟件的後台裏顯示了，這個短信和那個後台通知是在同一時間通知的。”唐浩宇臥坐在床上，手指靈動，點了發送，消息列表上顯示的備注是‘大姐、宋芸汐’。
“你等會，我查查。”
“好。”唐浩宇放下手機，嘴裏還默念著，溫流科技有限公司。
“找到了，這上麵顯示有個溫流工業，看上麵的簡介，它旗下確實有個科技公司，但是並沒有注明具體是幹嘛的，估計就是個三流公司還沒上市吧。”
“話說，你那是什麽平台，咋感覺這麽不靠譜？”
唐浩宇忽覺臉頰通紅，“哎呀，都失敗了，別管這個了。”
他不好意思說，其實這是他在一個傳單上看到的廣告，那些正規大平台的申請他都失敗了，自己抱著試試的心態就又在這個上麵申請了。
“那你回複沒？明天去不去？”後麵還附加一個誘惑的表情。
“不知道啊，我還在猶豫呢，萬一是騙子我被拐了怎麽弄？”
“被拐了就真的沒法了，大姐我可沒那個本事把你找回來。”
“好了好了，不說了，我這局遊戲開始了。”
唐浩宇看著屏幕上那行，“要不你給我個建議，我聽你的。”遲遲沒有點擊發送，愣了兩三秒，輕按刪除，重新打了一行，“好的，祝你連勝，晚安，大姐。”
對方沒有再回複消息，他太需要一個建議了，無論誰的，隻要不是趙正華。
有些時候，人真正走入迷途的時候他隻需要一個簡單的指引，哪怕那指引是錯的。
唐浩宇返回到那條信息，盯了許久，明天周五，要周考，他還沒傻乎乎到連考試都要缺考，更何況老媽今天還生氣了。
“明天去不了，要周考。”
唐浩宇沒注意到自己無意識地將他心裏的話打在了消息欄，眼皮太重，看樣子今天是累了，身體緩緩側傾，倒在了床上，而他的手指在最後卻點到了發送。
微風透過紗窗吹動著窗簾，月光下一個女人輕吻少年的額頭，她拿起了旁邊的手機，屏幕上顯示著的是一條信息：
好的，如果您明天沒空，我們將時間調至周六上午九點，地點在星湖酒店二樓商務間，屆時請您務必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