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狂流之夜 第二十七章 枷鎖（九）
“說服你？！”唐浩宇情緒激動，差點沒將口中的唾液吐出來。
梅林剛想說話就被唐浩宇擺擺手示意別說了。
“行了行了，我有種被神戲耍了的感覺，你快消失吧，快把這裏恢複原樣。”
唐浩宇想到王英彥說的神在一些方麵倒像個合格商人，沒準也是個合格的魔術師……
“放下你的那些懷疑和顧慮吧，我一直都在這裏。”梅林撫摸著桌上的花紋說，“從你來到這裏開始，你應該也已經察覺到自己有些不一樣了吧？”
唐浩宇安靜了下來，等著梅林繼續說話。
“這是我的契約領域，能讓在這個領域內的人短暫地提高思考能力和應激能力，一個是我的強項，一個是我的弱項。”梅林悠悠地說。
“難怪。”唐浩宇思索說，“等會等會，說這個幹啥，咱在說說服你的事，這可不是我的強項啊，我這個戀愛小白，連暗戀都不知道是什麽。”
“說過了，如若世界不真實，存在本就毫無意義，暗戀隻是一個沒有定義的詞。”
“那您老行行好，直接把那份饋贈給我吧。”唐浩宇合著手掌，神情哭喪地乞討。
“不行，必須遵守規則。”梅林堅定地說。
唐浩宇轉向愁苦，毫無辦法，豎起三隻手指說：“那要不您老放過我，我不要契約和饋贈了，讓我離開這裏就好，我出去後也絕對不會透露在這裏的任何事。”
“不行。”
唐浩宇突然起身，叉著腰，指著前麵的空氣厲聲說：
“嘿，你這老頭，怎麽像個老小孩似的，少說你也活了有三四五六千年了，還為初戀對象煩惱，實在是太損人類魔法師這個稱呼了，時間是個好東西，可在你身上怎麽就成了零食了，隻顧著吃，就不顧著淡化……”
“行了，行了，你激將我也沒用，不吃這一套。”梅林笑著說。
唐浩宇倒是語塞，啞口無言了，想說也說不下去，就這他還是便想邊說的，繼而又沮喪地坐了下來。
“行吧，那我就力所能及的，竭盡所能地去說服你吧。”唐浩宇妥協說，“你先等我組織一下語言。”
梅林優雅地笑了笑回應，他輕輕揮手，隨即，一壇，二杯，三小食出現在桌麵上，他點了點杯口看向唐浩宇。
唐浩宇被他的能力驚訝到了，但還是不耐煩地轉過身不想看到對方的臉，這些食物太影響他組織語言了。
酒香從壇口倒出，如煙燼一般從杯口流出，飄滾在桌麵上，那三隻龍竟然張開了嘴，它們正在吮吸著酒香，拐杖上的蛇頭也蠕動了起來，那拐杖的下肢竟是蛇的身體，它沿著桌腿壞繞而上，吐著引子，也在吮吸酒香，梅林用另一個杯子盛了半杯酒灑在桌麵上，它就像真的活物一樣，瞬間吸走了所有的酒，梅林又倒了半杯放在蛇的嘴下，它纏繞著杯身，用引子一點一點啄食著清酒。
“好了。”唐浩宇回過身，桌子上的景象瞬間恢複回了原來景象。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
“你知道一個人最害怕的是什麽嗎？”唐浩宇認真地說，如果在配上一套合適的衣服，他此時的模樣和語氣就像個稱職的老師。
梅林放下了酒杯沒有說話，就像個不想回答問題的學生。
“是孤獨，如果一個人不害怕孤獨，隻能說明他沒有遇到過羈絆，人一旦對某些東西有了感情，產生了依賴，當他擁有這些東西的時候，那些孤獨和害怕就像是被封印一般不會出現，可是突然有一天，這些東西消失了，他就會再次束手無措，同時，那些孤獨又會重獲新生，而且它還會帶著不甘，思念，難以忘懷。
這些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有些人本就孤獨，一身弊端，衰得不行，在他快要放棄自己的時候，突然有一雙手拉住了他，她沒有明確直白地告訴這個人你不要放棄，你還有機會，但是她的一舉一動，對你的言行舉止都是在告訴你，不要害怕，我在你身邊，這個時候，這個人會覺得她真偉大啊，真美啊，在他的世界她熠熠生輝，像個天使。
可是他害怕，他本就不善於表達自己，所以他常在心裏幻想在某個金光四散的傍晚，他和她走在一條漫長的昏暈小道上，整個世界都是安靜的，沒有任何人，隻有他們兩，可這些都隻是他的想象。他將所有的真心話埋在肚子裏，等著某一天有人能打開那道枷鎖，然後看到裏麵堆積的所有玩偶。
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訴他，她要和某個人在一起了，那個人是會和她永遠在一起的人，而他不是那個會永遠在一起的人，可他本就和她沒有任何關係，卻在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那些孤獨，怯弱再次出現，黑暗再次布滿他的整個光明，可是明明什麽都沒有改變，他和她沒有關係還是依舊沒有關係，會不會離開也隻是將來的事，但是你就是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因，最後他又在那道心房重重地加了道鎖，還說著，以後再也遇不到這樣的人了。
人生還未過半，他就斷定自己再也遇不到像她這樣的人了，隻是他的一廂情願，不關任何人的對錯，所以那些黑暗本就該他承受，我本就是一個滿身傷痕的人，不該奢望能有人帶我脫離苦海，對不對？”
唐浩宇埋著頭以問句結尾。
久久沒人說話。
“完了？”梅林淡然開口。
唐浩宇抬起了頭，眼眶濕潤地看著梅林。
“你是在說你自己。”梅林飲下一杯酒說，“而且，你跑題了。”
唐浩宇：“……”
“要不要這麽折磨人啊，你看我都這樣袒露心扉了，眼眶都紅了，你看，你看。”唐浩宇瞪著眼睛，指著裏麵的淚水說，“我生平從未一次說過這麽多話，您老就看我如此努力下走個後門，算我通過唄。”
“不行。”
“一大把年紀了，咋就這麽不開竅呢！？”唐浩宇擦完剛剛使勁憋出的眼淚說。
梅林沒有理會他說的話。
“那你說說吧，你主要糾結什麽？我知道你糾結啥，看到了問題所在我再重新組織語言，幫你解開心結。”唐浩宇換了個舒適姿勢說。
“我沒什麽好糾結的。”
“……”
“不可能，你都用了‘好’，那就說明還是有的，不然你也不會一直待在這裏，如此長的時間，是個人都會焦慮不安的吧。”唐浩宇說。
“也沒吧，沒你想的那麽焦慮不安，這有酒有肉的，再過個幾百年都沒什麽問題。”
“……”唐浩宇無語到了極點，“你這人，讓人說服你你又不好好配合，別人都不知道你具體是怎麽個症狀怎麽對症下藥？”
梅林又繼續倒酒吃肉不理會唐浩宇。
“一個不愛的人，有必要這樣麽。”唐浩宇扭過臉，撇著嘴小聲嘀咕著。
梅林倒酒的動作停在了半空，清水溢滿酒杯湧進了桌麵上，又在一瞬間被完全吮吸。
“你剛才說什麽？”
“啊？”唐浩宇也有些不耐煩，“沒說啥啊。”
梅林放下了酒壇，目光冷冷地盯著唐浩宇。
“不愛又怎麽樣，一廂情願不就一廂情願了，本就該自己承受這帶來的痛苦。”梅林厲聲說。
“嗬—被背叛了還說的那麽好聽。”唐浩宇依然沒回頭地喃喃。
“又不愛，何來背叛一說。”
“嘖嘖嘖，說了還不高興了。”唐浩宇扭動著身子說，“你看吧，我說我的一廂情願你就沒什麽反應，一說你的一廂情願你就這麽大反應，跟個誰順走你幾塊雞腿似的。”
“你懂個屁，你都說了自己連暗戀都不知道，你懂什麽一廂情願。”梅林白了一眼說，像個老小孩和小小孩拌嘴一樣。
“癡情！”唐浩宇反駁。
“你！”梅林突然就說不上話了。
見這樣有效，唐浩宇緊而又扭動身子裝作一副看不起對方的樣子說道：
“一個不愛的人，何必這樣呢，你在這裏的數千年，別人在幹嘛？沒準正和自己的閨蜜說，從前有個對我癡情的梅林，結果被我給關了起來，或者她正躺在另一個王子身上，早已忘記了她的魔法是從哪裏學來的，你在黯然神傷的時候，別人正悠然自得，你在糾結該不該放下的時候，別人早已將你置之千裏之外。哎，癡情啊，何必啦，莫有意思呃啊。”
唐浩宇故意拉長了後麵的語氣。
“夠了。”梅林激動地說。
“呦，怎麽了？我不就隨口說說嘛。”
唐浩宇還在裝，但他還是用餘光瞟了一眼梅林，因為他也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了，再接著說下去恐怕會被對方永遠囚禁在這裏陪他過年吧。
“行了，別說了。”梅林的語氣低落了下來，“轉過來吧，你成功了。”
“真的？咳咳咳。”唐浩宇喜出望外，沒把持住剛剛的風采。
“不是說你說服了我，而是你成功激將了我。”梅林再次揮手，桌麵又成了空蕩如也。
“或許你說的沒錯，當然我自己也明白，一個不愛的人而已，讓我糾結的從來不是薇薇安，而是我自己。”梅林輕聲說，“你成功了，我該放過我自己了，來吧，靠近一點，取走這份饋贈吧。”
梅林拿起腳下的拐杖輕叩桌麵，一份竹色書頁出現在上麵，泛著微黃的字跡布滿頁麵，旁邊是一支羽筆。
唐浩宇快速走了過去，看著上麵稀奇古怪的文字，又看向梅林。
“簽吧，簽完之後就能離開這裏了。”梅林直視著他的眼光說。
唐浩宇沒有猶豫，快速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因為他怕下一秒這個老小孩就會後悔，落下最後一筆後，書頁消失了。
“好了，等我離開之後你再縱身躍下就可以離開這裏了。”梅林說。
“那你快……（快點離開吧）”唐浩宇停下了沒說完的話。
他的瞳孔收縮，臉上滿是驚訝，在他麵前，梅林緩緩上升，那些隱藏在破衣爛布下軀體呈現在外麵，那是一具幹癟枯燥，沒有一點生氣的軀體，唐浩宇的心裏隻想到，這個人一定很不好受吧。
唐浩宇隻覺有一隻手在使勁拉扯著他的心髒，對自己剛剛說的話和那些表現有些愧疚，梅林看著他，麵露微笑，身形消散，最終成了一片虛無。
唐浩宇看了一眼四周，出了方桌跟著梅林一起消失了，其他的一切沒什麽變化，他成功了，是因為智者敗給了自己的智慧。
他怎麽可能會想到那麽好的激將法，就算想到了也沒有那個膽量去做，智者說了，在智者的領域裏，他會獲得他的強項，也就是智商，可他錯了，他的弱項不是他的應急能力，而是他真正的問題所在。
唐浩宇歎了口氣，琢磨一下時間，自己早超過了15分鍾，估計外麵的老師已經是焦急萬分，他徑直走到了邊緣，跳了下去。
就在這時，原來的地方，一個方形物體隱約顯現，緊跟著旁邊一個身影也是若隱若現，最終，這身影麵帶疑惑端坐在那裏。
愚者梅林，又回到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