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寒暖皆徹骨
形態各異的大石頭十分隨意的躺在那裏，周圍樹木花草也與其他無異，隻是所有地方都是厚厚的幹涸了的黑褐色血跡，仔仔細細的將土壤和那石頭覆蓋，空氣中也是散發著淡淡的血腥味。
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抓住自己的心髒一般，越來越壓抑，原本應該跳動的心，此時卻因為過度緊張根本察覺不到它的跳動，心髒的部位隻有那鑽心的痛感不斷傳來。清兒臉色蒼白，幾乎是下意識的往後退兩步，喃喃自語：“這裏，是什麽地方？”
鍾子揚站在那裏，也是陷入深思，沉默不語。他以為已經有了足夠的承受能力來麵對這個讓自己近乎發瘋的地方，沒想到過了這麽久，能做到的僅僅站在原地看著，全力克製自己的情緒而已，還是不能像平時一般談笑風生。
聽不到回答，清兒也不在意，反是開始往前走，僅踏出一步，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更加清晰。眼神空洞，忽視了心裏的感覺，腳步雖是虛浮卻並不停歇。走到那血跡最厚的地方，幾乎是顫抖著伸出手撫摸上那塊石頭。
這裏，為什麽能讓她這麽難過？這種感覺，好像失去了屬於自己的東西一般！清兒大力呼吸了幾口，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可是那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直直的掉落，不受控製。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壓力，清兒往後退一步正巧靠在那熟悉的懷中，聲音哽咽：“子揚……我好像很難過，我不記得我來過這裏，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很難過。”
看著那清麗小臉上滿是淚痕的樣子，鍾子揚心裏猛的抽緊，皺眉將那小小的身子抱住，半晌，似是不經意的緩緩開口，重複著清兒早就知道的話：“這是九鳳山，九鳳山……”
腦子裏有根弦瞬間崩斷，似乎有什麽東西潮水一般的湧進，那股有些磅礴的氣勢讓清兒一時間經受不住，頭痛欲裂，下意識的雙手死死抱著頭，大喊一聲昏了過去。
卻是沒有看到在她倒下的時候那雙挑花眼裏的焦急之色，亦是沒有聽到那慌亂的一聲：“清兒……”
鍾子揚慌亂的抱住那軟下去的人兒，心裏是連他自己都不曾想到的慌亂，第一次，他讓還是懵懂的她聽到若藍的消息，她失神自傷他微笑觀看，心裏幾乎沒有任何波動；第二次，他讓不明曉情意的她接觸蓮心的手段心計，她雨中嘶吼他竟是下意識的抱住，心弦終於是被劇烈撥動；這次，他故意引她來九鳳山，看她心裏一點一點的疼痛眸子漸漸迷茫，他竟發現自己會和她一起痛，因為她而遲疑，迷茫，在看到她虛弱的倒下時心裏竟那樣害怕……
終於是知道了！原本是一場獨角戲，自己竟也開始深陷其中，原來，他竟然也愛上了，而且絲毫不比她投入的少，隻是現下，又讓他如何做？
抱緊懷中的人兒，鍾子揚氣息愈發沉寂，許久，低喚一聲：“玉影，將那黑熊解了封印送去它該去的地方吧，告訴它以後自由了，不用再來九鳳山了。”
音落，抱起懷中人轉身離去。玉影站在那裏歪著腦袋看著鍾子揚離開的背影，不解的皺眉：“主人好像有點奇怪啊！還沒有看過主人這個樣子呐！到底怎麽了嘛？為什麽我就是不知道呐？哎呀，真是煩死了！什麽都不知道啊！算了算了，我還是聽主人的話把那黑家夥放回去吧！在這裏待了這麽久也夠它憋屈的了！也不知道它會不會一生氣揍我，不過不怕，我現在比它厲害多了……”
聲音漸漸飄遠，隻看到一抹紅影在林中穿梭，這片土地再次恢複寧靜，上方飛的鳥兒似乎遇到什麽屏障一般，自動繞過這片土地的上方。
好像是掉進大海中，渾身被那帶著涼意的海水包裹著，一個個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片段源源不斷的在腦海中演示……
“清兒，你又不乖了，快下來！你爹爹累了一天了，不要再鬧他了，來，過來，娘親帶你去玩好不好？”一美婦人慈愛的看著那伸著小爪子和男子打鬧的小狐狸，雖是責怪的話語氣仍是那般溫柔。若是此時有人看到她，定要感慨一番了！一張嬌豔絕美的容顏，舉手投足之間無不散發著成熟的風韻，溫柔的氣息環繞周身，難得的高貴溫雅的氣質。
“娘親……”那小白狐狸奶聲奶氣的喚著，停下手中的動作，在男子懷裏找個舒服的位置窩著，小爪子死死抓住他的衣服，滿臉委屈：“娘親，清兒不鬧了，我不想出去嘛！爹爹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還不讓清兒和爹爹玩……”越說越委屈，眼睛中竟是漸漸染上一層水霧，頗為可憐。
那男子哈哈大笑，一雙大手也是慈愛的撫摸著那小狐狸，對著一旁的女子說道：“婉清，你就不要再趕她了，我也累不著，就多陪陪我們女兒嘛！”
聞言，那小狐狸立刻收了那委屈的模樣，開心的在男子懷裏打滾：“爹爹最好了……”
那女子一臉嗔怪：“你就慣著她吧！”
“哈哈！我離鏡天的女兒，就該慣著！”男子大笑，說出的話甚是狂傲，惹得屋子裏的人都止不住的唇角上揚。
這是……誰的記憶？怎麽這麽熟悉？爹爹，娘親……
“丫頭，記好了，你叫離清，是離鏡天和婉清的女兒，不能這麽軟弱，過來跟爹爹繼續修煉！”男子故作嚴肅的瞪著那趴在那裏可憐兮兮的小狐狸，語氣也是有些強硬。
“爹爹……”小狐狸委屈的撒嬌，她都修煉好久了，爹爹都不讓她休息，抬眼看著那神色嚴肅的男子，小狐狸嘴巴一撇就要哭出來。剛剛走過來的女子立刻心疼的過來抱起她，對著男子責怪道：“清兒還是個孩子！這麽苛刻做什麽！就算修煉也不急於這一時啊！再說了，憑我們兩個的本事，我倒想看看誰敢欺負她！”霸氣範一覽無餘。
男子尷尬一笑，搓搓手：“婉清啊！我這不是為她好嘛！以後不逼她總行了吧！不要生氣啊！”
“哼！”女子撇過臉去，懷中的小狐狸揉揉眼睛，意外的看到自家爹爹一副奸計得逞的神色，眼睛轉了幾圈，也是有些了然，她就說嘛！爹爹那麽疼她，今天怎麽會逼她修煉，還這麽嚴肅，平日裏督促她的可都是娘親啊！原來爹爹是把娘親算計上了！
偷偷的看了一眼抱著自己的女子，為了自己以後的逍遙生活，故意更加委屈的往女子懷中靠了靠：“娘親……清兒好累。”
果然看到她娘親一臉心疼的神色：“清兒乖，以後少修煉一會就好了，不要累著了，有娘親和爹爹，沒有敢欺負清兒的！”
“嗯。”小狐狸應聲，在她娘親看不到的地方給男子一個“合作愉快”的表情，男子一怔，隨後心裏偷樂，他的女兒果然聰明！
“爹爹，你在看什麽？”小狐狸邁著步子，慢慢朝自家爹爹走近，男子大手一伸將她抱進懷裏，手裏拿著一把做工精致的長劍對她說道：“清兒看看，喜不喜歡這把劍？”
小狐狸呆呆的看著，伸出小爪子感受著劍上的氣息，那精純的靈氣源源不斷的溢出，倒不像是俗物：“爹爹，清兒喜歡這個，它叫什麽名字？”
男子拍拍她的腦袋：“軒轅劍，是機緣巧合的情況下爹爹得到的，既然清兒喜歡，等你長大了爹爹就送給你好不好？”
“好……”小狐狸開心的應聲。
“娘親，爹爹呢？”小狐狸跑到女子身旁，揚起腦袋問道。
女子有些吃味：“清兒隻和爹爹親，都不喜歡娘親了，娘親好傷心。”
小狐狸跳到女子懷裏：“哪有！清兒也喜歡娘親！娘親對清兒最好了！”小家夥倒是很識時務。
女子這才高興，對著小家夥解釋道：“爹爹正在和夜叔叔下棋。”
“夜叔叔來了？”小狐狸很是欣喜，“我要去和夜叔叔玩！”音落便往外跑去，獨留女子在那無奈的搖頭。
“夜叔叔……”小狐狸喊著直接跳上正坐在那裏認真思考的人身上，被她這麽一鬧，那男子直接放下手中的棋子，抱起清兒對坐在一旁的人說道：“既然清兒來了就不跟你下棋了，讓夜叔叔看看小丫頭長胖了沒有！”
男子白眼：“清兒可是救了你夜叔叔啊！哼！虧你還算個神仙！贏不了就耍賴！”
那姓夜的男子臉色沒有絲毫不妥，反是看著清兒：“丫頭，告訴你爹爹，夜叔叔好不好？”
小狐狸歪著腦袋，衷心的說了句：“好……”的確是好，每次來都給她帶許多新鮮玩意。
“哈哈，看看，你女兒都說我好，我怎麽會是那耍賴的人嘛！”男子很是高興，片刻感慨：“還是你家丫頭可愛，粘人粘的緊，不像我那小子，一年到頭看不到影，不曉得又去哪了！”
“你家小子的本事你還不放心？隨他去，男孩總要出去闖蕩一番的，實在打不過，亮出個身份人家就乖乖把他送回來了，你瞎操什麽心！”
“也是啊！哈哈！”男子大笑。
一幅幅畫麵盡是溫馨，滿滿的快要溢出的快樂，以及那不加掩飾的寵溺，真的是……很幸福！
鍾子揚看著那躺在床上臉色逐漸好轉的人，心裏也是鬆了一口氣，抬手正欲撫摸那嬌柔的小臉，卻看到那突然緊蹙的眉以及周遭突然彌漫的哀傷的氣息。
是什麽？那漫天的紅色是什麽？還有那壓抑的氣息……
“姑姑，爹爹去了好久都沒有回來，還有娘親也是，大長老也是，我們去找他們吧！”兩隻小狐狸在那裏咬耳朵，其中一隻小狐狸那眼睛竟是罕見的水藍色，煞是好看，隻見她有些猶豫的開口：“不行啊清兒，哥哥走之前說了，讓我們好好待在這裏，不可以出去的！”
“可是都好幾天了嘛！娘親也不在！姑姑姑姑……你最好了，我們出去找他們嘛！姑姑難道就不想看看外麵什麽樣嗎？”
“啊？”藍眸小狐狸有些動心，但依舊猶豫：“可是……”
“好吧，姑姑不去，清兒就自己去了！”說完，作勢就要往外走。
“哎，清兒等等嘛！我去，我去還不行嗎？”藍眸小狐狸急忙說道，隨後疑惑問道：“清兒知道哥哥嫂嫂在哪嗎？”
“當然知道！爹爹可是給我這個，不管多遠都能找到他！”小狐狸爪子上拿著扳指大的東西，這是離離鏡天怕找不到她才給她的，這下正巧派上用場。
一路飛奔，等到了地方卻沒有看到那預想當中的溫暖懷抱，反是被那漫天的鮮紅嚇得停住了腳步，直到聽到大長老的一聲嗬斥：“你們兩個來這裏幹什麽！快過來！”
兩隻小狐狸呆呆的站在那裏不動，大長老閃身到她們身旁，小狐狸趴在大長老懷中，眼神迷離：“大長老？爹爹，爹爹和夜叔叔為什麽要打架？”從她的方向，明顯看到兩人身上那斑斕的血跡，況且打的火熱，明顯是下了狠手，她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可卻隱約看到兩人的表情，同樣的氣氛猙獰，是她不曾見過的狠厲，那麽陌生……
視線一轉，卻看到在不遠處滿身鮮血的女子。“娘親……”痛心的呼喊，卻因為恐懼無論如何都放不開聲音，那喊聲也隻是在喉嚨裏徘徊。
片刻，見那原本躺著的女子臉色一變，幾乎是拚了全力的飛身而起，隨著那身形望去，小狐狸不禁瞪大了眼睛，一把長劍直接穿透了兩人的身體，鮮血順著劍身一滴一滴的落下，瞬間染紅了下方的那一片土地，持劍人正是讓她無比熟悉的夜叔叔，女子麵上帶著一抹無奈的笑，她本是想擋那一劍，可身後那緊貼著的堅實的胸膛卻讓她明白這一劍終究是沒有擋住……兩人的身形一同下落，那原本同他們對打的身子也是降落，仔細看去，那胸口顯然也是一把長劍！
“不要……爹爹！娘親！”淒厲的喊聲響起，小狐狸跳下去急急的飛奔到那下落的兩道身影旁邊，顫抖著聲音呼喊：“娘親！爹爹！清兒在這裏，你們不要嚇我啊！”那長劍還在兩人的胸口，一劍穿心，是如何都不會活下去了，入眼處，滿世界的紅……
“清兒……”男子抬眼，看著那淚眼婆娑的小狐狸，勉強扯出一抹笑意，“且照顧好自己，爹爹不能陪你了，要乖。”
“清兒乖，莫哭，快點跟大長老回靈山！”女子抬起那沾滿鮮血的手輕柔的撫摸著小狐狸。
隨之趕來的大長老站在那裏，聲音同樣顫抖：“族長，夫人，你們……”
“咳咳，雲秀，替我照顧好清兒還有藍藍，拜托了……”男子艱難的吩咐。
“是！族長，您不要說話了！我們回狐界！”大長老一臉的焦急。
男子隻是抬眼看著不遠處倒下的人，眼中滿是複雜，片刻，緩緩閉上眼睛，幾乎是同時，和他一起中劍的女子也是閉眼，隻聽得那壓抑的低聲哭泣。
“爹爹，娘親。”小狐狸喃喃自語，一雙眼睛暗淡無光，似是失了神一般。許久，身子一軟同樣的倒在兩人身旁。
好痛！身心都痛，好像拿刀子割一般，好難受！床上的人情不自禁的蜷縮起身子，禁閉著的眼中源源不斷的流出清淚，似是受了極大的痛苦一般！
鍾子揚坐在旁邊，看著她的樣子，止不住的心疼，輕撫著那顫抖的身子安慰道：“清兒乖，沒事了沒事了！”
“爹爹，娘親……”床上的人發出一聲呢喃，讓正在拍著她的手瞬間止住了動作，鍾子揚看著床上的人，眸色變換許久，狠狠的捏緊拳頭，轉身出去，怕再晚一步就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踉蹌的走出，自是沒有聽到床上那人接下來的輕喚“子揚……我疼。”
出門而去，將輕功運用到極致，掠過一片片的樹林，終是停在一處，握拳狠狠的打在樹幹上，鮮血瞬間流了出來，他忘不了，忘不了親眼看到自己最親的人死在自己麵前的場麵！他是恨！恨到骨子裏！可是他也愛到了骨子裏！該如何做？他不知道！
遠處一抹紅影漸近，到鍾子揚旁邊停下：“主人主人！玉影將那黑家夥送回去了！它說它以後都不會再來了！主人！你怎麽了？你的手在流血啊！”玉影瞥到那修長的手上的血跡，不禁大叫，同時仔細的將那傷口治好，血跡消除，一臉的責怪：“主人你怎麽不愛惜自己呐！這樣不疼嗎？”
鍾子揚站在那裏不發一言，疼，很疼！他需要這些讓他清醒一些！許久，緩緩開口：“玉影，你說，我該不該恨她？”
玉影想了一會兒，很是果斷的點頭：“應該！”她思想很簡單，但凡是同鍾子揚不利的都被視為敵人，何況那時她也在場，親眼看到鍾子揚之後是如何的失態如何的瘋狂……
“應該？”鍾子揚反問一句繼續不言，片刻突然感應到什麽飛身朝村子裏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