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神傷
只是,無論是多麼深邃的黑暗,終究也阻止不了時間的流逝,也回不到過去。
他只得面對現實,冰冷的現實。
花園中,令狐沖艱難回過身來,一步,一步,搖搖晃晃的走向了任盈盈,半晌後方才到了她的面前。
乾澀的發出了聲,聲音中已帶上了哽咽:
「盈盈,你是在騙我師父,對么?」
令狐沖眼中已沒了他人,看著眼前曾山盟海誓,花前月下的愛人,聲音已有了哀求之意:
「盈盈,求求你,告訴我,剛才你是騙我玩的好不好。」
「好不好?」
「你以前不也騙過我說你不曾參與魔教之事,我也沒捨得怪你的。」
「你當年來接我的桃谷六仙在我體內留下了真氣,我也沒怪你,我猜到你想讓我練那吸星大法,我雖然一直覺得不對,也依你了,我只當作你是為了我們的未來。」
「這次也是騙我的,對不對?」
「盈盈,求你了,你說話啊,是假的好不好?」
令狐沖面上已木了起來,眼中想哭卻沒有淚水,看著那張熟悉的嬌顏,見她嘴巴動了動仍是沒有出言,腿上一軟,倒在了地上。
口中喃喃自語道:
「盈盈怎生會這樣?」
「假的……都是假的……假的……」
聽著耳邊迴響的話語,任盈盈雙手已將指節攥的發白,指甲也深深的嵌入了肉中。
她雖是於權欲之上看得極重,但也非鐵石心腸。幾年下來,略施小計便從兩者間將主動權拿了回來。令狐沖日日小意寵她,愛她,又豈是不知。
只是這十餘年以來醉心於權欲,一切都已習慣於為它服務了,這已是近乎深入骨髓的本能了。
這一刻,她咬著唇,似乎感受到了心痛的感覺。
原來,不知不覺間,我也喜歡上這個傻子了嗎?
她看著眼前的這個人,一時變成了一座雕塑。
對面,東方不敗見了這般場面,饒有興緻的罷了手,瞄了眼已經現身的葉山海,點頭示意了一下,又站在一邊靜靜的看著。
半晌,只見任盈盈深深的看了眼形如枯木的令狐沖,狠狠轉過頭來,盯著葉山海,乾澀的道:
「岳先生,怎麼樣,可願為我父女二人擋上一擋。」
她手有些顫抖的從袖子一掏,摸出個小瓶道:
「它便是解藥了,可徹底除去屍蟲之患。」
葉山海看了眼心喪若死的弟子,又看了眼面上血色全無的任盈盈,這一刻的他,本待要拒絕的話頓時再也說不出來。
雖然在任盈盈的想法中,葉山海是從小將令狐沖養大,名為師父實則父親的角色,但事實上葉山海對令狐沖沒有多麼深的感情。
但看著令狐沖,葉山海不由搖了搖頭,嘆息道:
「罷了,葯留下,你們去吧!」
任盈盈聽了也不多話,臉上慘白,身子微微一晃彎下腰,將那瓷瓶放了下來。
只是這一個動作像是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直到一直沉默不語的任我行過來扶了,才站起來。
然後挪動步子與任我行一道走了出去。
臨出門時,那個被扶著的身影稍一踟躕,欲待回頭,終究又停了下來,緩緩走出了花園。
東方不敗也不知作何想法,任兩人離開也不加置喙,只是笑著,看著。
看著自己往日跳脫的大弟子心喪若死模樣,葉山海幽幽嘆了口氣,也不知是什麼滋味,上前摸了摸他的頭:
「想哭,便哭吧!」
令狐沖低低的叫了聲「師父」,喉嚨里漸漸發出了嗚咽之聲,不多時便嚎淘大哭起來,淚水不絕而下。
天空似乎也感覺到了他的悲意,飄飄揚揚的雪花也又一次撒了下來。
落在人的臉上,微冷,化作水珠。
與他的淚溶在一處,再也分不清彼此。
一滴,一滴的滴落。
似是在憐憫這苦苦掙扎在紅塵中的人們。
葉山海也情緒低落下來,這萬丈紅塵中,情之一字,最誘人,也最傷人,最甜蜜,也最苦澀。
他來的時候,本非為了令狐沖而來,只是為了見識一下這東方不敗是何等風采。
不想見到了這一幕。
依他本來想法,任我行一方這麼多的高手,便是黑木崖上東方不敗有了防備,想來退去也是不難。
不料這東方不敗天資縱橫,在先天境界中已經走出了更遠,縱然功力因為這方天地的緣故,無法提升,但武道境界高出一線,便已是差距極大。
原本就是以多才能為勝的任我行等人如何能敵。
唯一的一個破綻也只有楊蓮亭了吧!
本來來時他還存了和東方不敗論道的心思,此刻也見了令狐沖這般慘狀,此刻不由淡了。
不過現在如何離去已是成了一個問題。
他先前見了東方不敗之能,較他強出不少,不過東方不敗劇戰之後內力打了個折扣,倒也不足為懼。
只是令狐沖已是半廢模樣,再加上黑木崖高手眾多,這想帶人全身而退便有點難度了,葉山海想來想去也只能給些好處讓東方不敗鬆口了。
不過這讓東方不敗還會在意的東西……
念頭轉動,葉山海向一旁的東方不敗拱手作禮:
「東方教主今日之情感激不盡,今日來時本待與教主論道一番,眼下也只能等來日了。前些年在下得了一本葵花寶典殘篇,對東方兄或許有些益處。」
東方不敗本在拈花輕嗅,如一個嫻靜的仕女,笑看著這邊葉山海與令狐沖的一舉一動。
多年未逢敵手,他倒是只想一戰盡償平生之願。
於是對於那些雜魚,他便給了眼前這位同道一些面子。
此刻,聽聞此言,他心中一動,接過葉山海拿出的辟邪劍譜,翻看起來。
盞茶後方才抬起頭來,正色道:「在下讓岳先生見笑了,不過這劍譜於我確有大用,今日便不多留岳先生了,他日有暇,本教主必掃榻相迎。」
「至於論道一事,今天我等二人不是無力,便是無心。一年之後,西湖之上靜候大駕光臨,如何?」
葉山海鬆了口氣,笑道:「謝過教主。一年之後,自當應約而至。」
片刻后,黑木崖鐵橋之下。
風雪之中,葉山海與東方不敗拱手告了別,帶著令狐沖,慢慢的消失在了黑木崖下的那一片白色的蒼茫中。
雪地里,只留下兩條被人踩踏出的小徑,一路向西,直指華山;一路向北,依稀是京城方向。
不過這腳印也沒有存在太久,很快便被雪花遮掩,沒有了一絲一毫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