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毀面
一個時辰后。
目送著一眾官府之人離去華山,佇立在山腰處的葉山海一陣默然。
寧中則覺察到師兄不同尋常的舉動,不由心中暗奇。
以為同是江湖人,他是為了任氏父女的下場兔死狐悲,畢竟一個曾經在江湖中那麼閃耀的人物,就這般化成了道具。
卻不知葉山海並非僅僅為此心中動搖,他之所想,和東廠另一個來人有關係。
那便是東廠來人中,一直待在陸公公身邊,卻又不曾發聲的那個老太監。
在這些來人中,顯然是以陸公公為首,但他對於身邊的那個老太監也是頗為敬畏。
雖然那個老太監從始至終不發一言。
葉山海知道其中的原因,因為那老太監赫然是一位天下有數的先天高手,顯然是東廠的供奉之一。
這一次來華山派隱隱的亮相,便是一種默默的震懾。
也正是這位老太監的出現,讓葉山海深刻的認識到了朝廷這個龐然大物的底蘊。
不過這些事情倒是可以放一放,這任氏父女的人頭如何處理卻是一個麻煩事,畢竟葉山海可知道自己那個便宜徒弟對於這任盈盈怕是從來都沒有死過心。
這一年裡,居然把藍鳳凰一個送上門的大美人趕回了苗地。
一根筋的他似乎就不知道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的道理。
不過葉山海也沒有辦法,索性就隨他去了,畢竟剛剛在大堂中看到這一幕的人為數諸多,這個消息難以保密,遲早有一天會傳到令狐沖的耳中。
……
一天後。
華山別院。
咣!
精緻的酒壺砸在了地上,化作了碎片,令狐沖聽著這突然之間到來的消息顯然懵了。
他居然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猶自吶吶的問了一句面前滿面擔憂的陸大有:
「盈盈,……死了?」
他咀嚼著這句話,似乎這短短的四個字需要他去進行極為繁複的思考。
來回的念叨著。
直到那個放著任盈盈頭顱的木箱放到他面前時,他好像才意識到這個事實。
伸出顫抖的手,令狐沖看著這個熟悉的面容,探了過去。
只是似乎想摸又沒有勇氣,徘徊數次后才抖抖索索的挨了上去。
感受著那冰涼的觸感,他眼前一黑,欲待暈厥,他卻是強行撐住了自己,讓自己立在了地上。
然後,無視了其上沾染的硝土,珍而重之的將這個頭顱抱了起來,放到了懷中。
沒有流下來一滴淚,也沒叫出一聲來。
面無表情的回到了屋中,再也沒有出來。
接下來的時日里,令狐沖沒有出現任何的異常,仍舊如同往日在等待任盈盈的那些時日一般。
只是多了一個愛好,那便是喜歡對著這顆頭顱自言自語。
「盈盈,沒有了你,沖哥可找不到一個有默契的人來一起奏那笑傲江湖曲。」
「盈盈,沖哥可不願意輕易原諒你。」
「盈盈,你答應過要和沖哥一起走遍大明七十三處盛景可是要做到。」
那一刻的他眼中含著柔情蜜意,像是那個和他曾經朝夕相處的戀人一直在一起。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半個月,讓知道了消息的所有人都皺眉不已。
讓華山上的寧中則等人有了下山去勸慰他的心思。
本來,依所有人的想法,都是思付著令狐沖經歷那般情變,如今見了頭顱,也算是徹底有了一個結尾。
不料,他的反應會這麼的詭異。
這讓人如何放心的下。
只是,這一日,當華山別院里的弟子如同往日一般為令狐沖送飯之時,才發現屋子裡已然失去了他的蹤跡。
只留下一份便箋,道是要去江湖遊歷。
消息傳到華山,頓時讓無數擔心他的人憂心不已。
……
接下來的數年裡,江湖之上出現了一個詭異無比的怪客,抱著一個木箱,走遍了這天下的萬水千山。
只要是大明有名的景緻,都會見到他的行跡,無論鬧市,還是人跡罕至的地域。
讓江湖中人嘖嘖稱奇的是此人雖是武功高絕,卻是旁若無人,瘋瘋癲癲。
總愛對著那木箱喃喃自語,對於那木箱極為著緊,時時不願稍離。
而且這怪客也一頭慘白的亂糟糟長發遮住了顏面,難以讓人窺探到他的真顏。
口中總是念叨著什麼「第九處」「第二十處」之流的胡言亂語。
這讓無數遇到他的普通江湖人對那他懷中的木箱感了興趣。
以為他那懷中的木箱必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寶物,才讓這瘋了的老者也一直在惦記,不願片刻離了身去。
只是這個消息轟傳武林后,武林中的那些大派的舉動卻是讓那些尋常江湖人感覺詭異莫測。
無人願意對此事多久置啄,也無人出手去試探一下這怪客的來歷。
個個閉口不言。
可是如此一來,那些普通江湖人卻是實在沒有那份身手去追上那怪客,一解無數人江湖人心中的謎團。
漸漸的,在江湖上成為了一個軼事。
這樣的稀奇事一直持續了足足三年有餘,有那好事者卻是琢磨了這怪客的所有形跡,算出了他的最後目的赫然是北地的天池之處。
只因這怪客的目的在幾次后,已被對他感興趣的所有人猜了出來。
因為他的路線實在清楚不過,那便是從南向北,一覽天下河山的所有著名景緻。
依此來算,那最後的一處多半就是那北地的天池了。
這一日,那個江湖中傳說的怪客果然如同無數人猜測的那般現身在了天池之上。
此刻,那怪客總算是不再如同往日那般抱著那個木箱緊緊不放,而是在這天池所處的山頂,挑了一個人跡罕至,卻又可以遍覽美景的地域。
挖下了一個小小的窪地,將那個木箱和身邊的一把玉簫珍惜的放了進去,立下了一個小小的墓碑。
而他自己,獃獃的在這裡看了整整一天,也低聲訴說了一天。
然後,升起了火堆,將背後的劍器拔出,架在了火堆之上。
直到燒的劍刃泛紅,那人方才拔出輕輕的拿起來那把劍,將通紅的劍刃放到了臉頰之上。
嗤嗤嗤!
肉的焦糊聲在這天池上方幽幽傳開,又很快被凌亂的山風聲壓下。
而那人,似是一個沒有感覺的木偶,手上絲毫沒有一絲抖動的做著這一切。
只有身上不停淌下去的豆大汗珠,才能說明他是一個活物。
直到面目全非,這才緩緩停下。
然後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旁邊的墓碑。
收劍,歸鞘!
大步流星,向京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