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生若隻如初見
此一生,與誰初見?
七年前。
四月初六。傾城。
是夜,有風。
“夢蘿姐姐,你快來看看,這件白色流仙裙我穿上好不好看?”
說話的是一個小女孩,看起來十歲光景,穿一身紅色小羅裙。粉嫩可愛的圓臉上,有一雙似明月般的眼睛,純潔無暇。
此刻她從麵前千百件衣物中挑出一件白色廣袖流仙裙,愛不釋手,長長的馬尾辮在腦後甩來甩去。
“南丫頭,小心你的臭手,弄壞了可是要賠的!”房間裏的另一位女子說道。
她這位女子全身裝束從上到下都是黑色,連麵容也隱藏在黑紗裏。她的聲音很好聽,像是流水。不過脾氣顯然不是很好。
“這一件可是我花了整整一百兩銀子從江南布莊買來,再經由傾城第一裁縫寒衣先生操刀製成,普天下就這麽一件。你摸壞了怎麽辦!快放下!”
“小心眼兒,看看都不行!”被稱作南丫頭的小姑娘撅起小嘴,那模樣甚是可愛。
“嗬嗬,南丫頭,你是不是也急著出嫁啊?不如到時候你和菲婭一起嫁給那個叫明顥的得了,不過我看你乳臭未幹,過去也就隻能當個小丫環嗬嗬!”
“我…我才不嫁給他呢…我…我…”
“你什麽你,難不成你都有意中人了,嗬嗬,誰會看上你這個黃毛丫頭,你告訴姐姐,姐姐給你說媒去哈哈…”
被稱作南丫頭的小女孩此時臉已經氣得由紅變紫,那黑紗女子也是笑的前仰後合。
“菲婭姐姐,菲婭姐姐,你看看她,她又欺負我了!”
原來房間還有一個人,一個女人。
她靜靜地坐在梳妝台前,背對著她們。她的頭發是披著的,濃黑猶如夜色。
她沒有轉身,隻是淡淡說了一句,“夢蘿,南珍還小,你就讓著她吧。”
然後她不再說話。
然後整個房間安靜了下來,周圍也安靜了下來,全世界好像都安靜了下來。
仿佛是因為她的聲音,給這世界帶來了寂寞。
“唉…菲婭,你還在想著他麽?”
夢蘿歎了口氣,道,“你可別嫌我說話難聽,男人其實沒一個好東西。我雖然也不看好你們那個什麽破傾城使者明顥,但比起那個江湖浪子畢竟還是好很多了。你想想,你若是跟了那浪子你能得到什麽?你要跟他一起去闖蕩江湖麽?別傻了,江湖險惡,你還是安心做你的小女人吧!”
南珍道,“無涯哥哥不是浪子,他是很有抱負的人呢!他重意氣,講信用,他有很多江湖朋友的!”
“狐朋狗友多了有個屁用?丫頭,我告訴你,所謂江湖朋友之間都是爾虞我詐利用關係,用得上你了便道義相稱,用不上了,哼哼,好一點就是鳥獸散,不相擾。稍不注意,你往日肝膽相照的朋友,就是明天從你背後捅刀子的人,姐姐我見多了…”
“可是無涯哥哥和他的朋友一定都是好人!”南珍道。
“好人,我還是好人呢!”
兩人的吵鬧好像並沒有打擾到她,不知是她故意不理會還是根本就沒有聽見。她說:“明天就是四月初七了,好快啊…”
四月初七,不僅僅意味著她的生日,更重要的,是她明天要嫁給明顥了。
可是,這一切都重要嗎?明顥,是傾城最年輕最帥氣也是劍術最高明的人。
而她,被譽為傾城最美的女人。
在每個人眼中,他們都是絕配。可是,這一切都重要嗎?
如果這不重要,那重要的是什麽?
是不是,那個人?
“菲婭姐姐,無涯哥哥明天一定會來的,你一定要相信他。”
相信?
要相信嗎?
相信便是等待吧?
那年夏天,他說,如果你以後嫁人了,嫁的卻不是我,我就把你搶回來。
多麽唯美而又可笑的諾言。
可是,等待,是一件多麽難過的事。
等待最終的結果,便是期望中的嗎?
對於他,她是怎樣的感情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她隻是轉過身,對著南珍和夢蘿,輕輕地笑了笑。
那笑容,傾國傾城。
“唉…他不來到好。他來了,隻有死了…”
夢蘿又歎了口氣。
“哼,哥哥武功高強,才不怕呢!”
南珍忿忿不平地道。
而她,轉過身去,沒有說話。
四月初七。清晨。
她笑著睜開眼睛。她笑的很開心。
因為她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自己被困在一個高塔上,有一個人搭著雲梯來解救她。
很簡單的一個夢,可她為何要笑呢?
因為她夢見的那個人。
今天,他會來嗎?其實對他,也有一份期待吧。
跟不跟他走已經不重要了,隻要他來了就很好了不是嗎?她對自己說。
天很晴朗。她聽見了。
鞭炮聲。鼓聲。瑣鈉聲。吆喝聲。那些人,都是在為她慶祝吧。
咚咚咚,傳來敲門聲。“索菲婭小姐,你醒了嗎?”
“是梅姑麽,你進來吧。”
進來的是一個美婦人。
“小姐,一切都準備好了,馬車就在外等候,等你洗漱完畢,我們就可以去崇陽殿了。所有親戚來賓和江湖好友都已就坐,小公主和蜀州城主也已過去那邊。”
“好…”
她知道,今天就是四月初七。
微笑吧,不必去想那麽多了。
“梅姑…”她說。
“怎麽了小姐?”美婦人問道。
“欣兒…也回來了吧?”
“是的,欣兒姑娘昨天很晚回到傾城,那時小姐已經睡了,便沒有上來打擾。”
“她…是一個人嗎?她有沒有帶…幾個朋友或者說些什麽?”
“沒有,欣兒姑娘是一個人。昨夜回來並未有什麽吩咐。”
“知道了。”
知道了,這三個字就意味著,他沒有來。因為欣兒是去給他送喜帖的。
這喜酒,他是不會來喝的吧。她苦笑著,當時的一句玩笑,怎可當真。
他,沒有必要為她奮不顧身的。
崇陽殿外此刻已是鑼鼓喧天,而崇陽殿內更是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崇陽殿前有一方小台,此刻台上有個說書先生正在說書。
“話說為了一個女人,那日無憂穀主夏無憂與傾城使者明顥大戰於靈山。那一戰簡直是風雲激蕩,蕩氣回腸,兩大高手三百餘招過後仍是不見勝負。就在這時,明顥使出了傳說中的梵天二十三劍,一劍化作二十三劍刺向無憂…”
不慌不忙,不緊不慢,說書先生喝了口茶,看著台下聽書的人們。
“然後呢,然後呢?”
“接下來發生了什麽啊?”
“到底刺沒刺中啊?”
底下吆喝聲一片。偏偏說書先生微微一笑,轉了個話題。
“那一劍刺沒刺中姑且不說。你們可知,現在傾城使者身邊的黑白雙煞?傳聞黑羽煞來曆神秘,眾不得知,隻知他使得一手精妙的左手劍法。而他的右手是被利器連腕切斷。至於這又是怎麽回事,兩件事之間是不是有什麽關聯呢?黑羽煞到底是誰?這些也至今是個謎啊!”
此時眼光明媚的有些刺眼,欣兒伸了伸懶腰。聽見說書先生的話,不禁地笑了笑。“文鬼先生每次說書都喜歡打啞謎啊。”
向北望去,一隊人馬浩浩湯湯行來,中間的是一頂由八個人抬著的大轎子。她想,今日,注定不太平吧。
崇陽殿內,高朋滿座。
司儀的聲音高高響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司儀的話還沒說完,隻聽嗖的一聲,一把劍破空而來,直插入地麵三尺,硬生生地擋在了新郎和新娘麵前。劍風所到之處,恰好吹掉了新娘的蓋頭。
“傾城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虛傳!死鳥,你說她和毓兒,誰更漂亮一些?”
“拜托,驢老大,是我來搶親的好不好,別搶我風頭啊!”
那兩個少年你一句我一句,仿佛根本不把周圍的人放在眼裏。
一個衣著光鮮,腰間豎一根翡翠長笛。他微笑地看著那一對新郎新娘。
另一個瀟灑不羈,表情桀驁。他的目光隻注視著一個人。他說:“還記得嗎,我曾說過,你嫁的人若不是我,我就要把你搶回來!我現在來了。”
他說,我現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