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 唐爺不該讓他來的
他做了逃兵，一如當年執意要退伍。
他找了很多的理由，要孝敬父母，要陪伴老婆，要照顧女兒，事實是他實戰演習的時候留下了心理陰影，害怕自己死掉。
最看不起懦弱的人，他卻懦弱到保護不了自己的女兒，也沒有照顧好他的老婆，最後連殉情的勇氣都沒有。
他無顏見任何人。
背井離鄉，和所有人斷絕聯係，連年邁的父母也不管。
說是為了尋仇，其實是沒有目標，需要一個信念來支撐著他。
因為他發現，除了在部隊學到的知識和技能，他什麽都不會。
他去當保安，結果因為性格太沉悶，表情太陰冷被辭退。
不管他做什麽工作，總是被辭退。
他知道原因是什麽，可他改不了。
唯一沒被辭退的便是陵園的守墓人。
“活著吧，我能保你衣食無憂。”顧謹遇繼續勸說，不管這個男人認為他真心也好，假意也罷，若能夠勸他回頭，便是最好的結果。
長發男人醒過神來，根本沒把顧謹遇的話聽進耳朵裏。
顧盛受了這麽重的傷，八成是活不了了。
即使能活，也是殘廢一個。
他打斷了他一條腿和一條胳膊，他還能苟活於這個世上嗎？
他的兒子知道了真相，明顯恨他入骨，他還有臉活著嗎？
還有妮娜，高燒許久，再拖下去，離傻也不遠了。
唯有顧盛的兒子，他雙腿滿是血跡，仍站的筆直。
明明隨時可能死在他的槍下，卻鎮定自若的勸他留他一條性命。
他怎麽做不到麵對死亡這麽淡定？
那一天，他被嚇尿了。
一如實戰演習的時候，他也嚇得尿濕了褲子，隻是他跳進了河裏，以此掩蓋，沒人知道罷了。
那一次演戲，顧盛的名字便被他記在了腦海裏。
他佩服顧盛那樣的人，可他成為不了那樣的人。
他討厭顧盛大義淩然的樣子！
就好像他的選擇都是對的，別人全都應該配合他的大義，哪怕死去！
可他的女兒死在了歹人手裏，他連報警都不敢。
那種恐懼，那種絕望，令他寢食難安！
“告訴我你的名字，”顧盛嘶啞著開口，幾乎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麽，“我向你道歉。”
顧盛保持著跪著的姿勢，其中一條腿是他用手擺好的，因為已經斷掉了。
長發男人哭哭笑笑起來，並沒有說自己的名字，隻是從特製的鋼板桌子後麵走了出來。
他右手握著一把槍，左手拿著手機，哭一下笑一下的從廢棄廠房裏走出來，像個僵屍一樣搖搖晃晃。
“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重新選擇嗎？”他來到顧盛身後兩米處，槍口對著他的後腦勺。
顧盛聽著男人的聲音，單手撐著地，挪著沒斷的那條腿，讓自己麵向男人跪著。
他沒辦法給真實的回答。
因為再來一次，選擇還是一樣的。
那種情形，不論他怎麽選，都是錯的。
“你殺了我吧，”顧盛央求道，“放了他們，你會沒事的，他說到做到。”
“你以為我還想活嗎？”長發男人怪笑著，砰的一槍，打在了顧盛的腿上。
他忽然想，要他的命做什麽，女兒活不過來了，老婆也不會活過來。
他要他生不如死的活著，不是更解氣嗎？
他看向了顧謹遇，嗤笑一聲，槍口便對準了顧謹遇的膝蓋。
顧盛看到，嘶吼出聲：“不！”
“砰”的一聲槍響，子彈從顧盛的肩膀上擦過。
顧謹遇早就看到了男人要廢掉他一條腿。
迅速倒地翻滾，遠離長發男人，顧謹遇以S形的路線狂奔，驚險躲過了三槍，終於跑到了之前看到探頭冒出來的地方。
拖延了這麽久，應該夠了。
他奔跑躲閃的時候，顧盛爬過去，不顧危險，抱住了男人的腿。
男人並沒有理會他，隻看著顧謹遇。
“顧盛，看著吧，你會斷子絕孫的。”長發男人緩慢的說著，又是一槍瞄準顧謹遇。
他本來一槍就可以打死他，隻是想看他逃跑時狼狽的樣子罷了。
一聲輕笑，他對顧盛說：“你兒子要死了，你就活在這世上悔恨終生吧。”
顧盛劇烈的顫抖，天旋地轉的，幾乎看不見那一道身影。
他該怎麽做，才能救下他的兒子？
他不該來救他的。
唐爺不該讓他來的。
他根本不配他兒子來以命換命。
如果血債血償，以命抵命的話，他這條命，賠多少次都不夠。
為了完成他的絕密任務，他曾親手射殺了友方。
友方不知情，將他當犯罪分子對待，可他知道。
隻是，他別無選擇。
隻有融入罪犯當中，成為一份子，他才能完成他的任務。
視線模糊，顧盛根本看不見子彈，隻看得見那一道肉色的身影，突然倒在地上，不見了。
周遭的荒草很深，他隻看得見模糊的荒草。
他感到絕望，無比的絕望。
如果知道會有今天，他寧肯死在任務完成的那一天。
不要有新的生活。
不要被妮娜和妮娜的父親原諒。
不要生下女兒。
就讓他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不為人知。
所謂的無上光榮也罷，那些無法擺脫的血債也罷，都隨著生命的消失，徹底不被世人知曉。
可是，沒有如果。
“凱諾……”妮娜打著哆嗦，艱難的維持僅剩的意誌力，隻希望凱諾不要放棄活下去的希望。
他們還有女兒。
他們的女兒都不知道他們是她的爸爸媽媽。
顧盛合上眼睛，伸手握住長發男人的手腕，拉著，將槍口抵向自己的胸膛。
他不想活了。
假如這樣死去，能夠贖罪的話，他願意。
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個非常勇敢，無比堅毅的人。
可這一刻他才發現，他無法想象今天以後的人生，該如何麵對。
他誰也麵對不了。
妮娜掙著著起來，想要阻止顧盛求死的心，卻根本爬不起來。
她撐不住了。
她好像聽到爸爸在她耳邊說：“妮娜，記住，永遠要最愛你自己，不要太相信任何人。”
她知道爸爸是為了她好，可是，隨著時間的累積，她深深的愛上了這個男人，並給予了他絕對的信任。
哪怕他是臥底。
隻要他不說，她便可以裝作不知道。
他的出現，也救了她，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