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間日暮七星現 第144章 靈犀一指
眼下的困境讓一路帶領大家的天頌麵色變得難看起來。不可否認,一睹界樹的真容也是這位心高氣傲的天印界守大長老的心願。但在眾人麵前,他差點因為不識天機路的虛實而墜下萬丈深淵,這讓他一時難以接受。
“師父,您別著急。”
看他臉色不對,一旁的李重光想要上前攙扶一把。卻被天頌一把推開,“我沒事!”又衝著身後的天默大喊,“天默?”天頌語氣中透露著焦慮,甚至質疑天默的聲音都帶著怒氣,其他長老也都不敢言語。
天默戰戰兢兢的答複,“大師兄,其實我也看不太明白,隻是到了此處,總覺得心生寒意,而這天機路在此處,就和之前我們走過的地方,大不相同。”
天默的感應之力在眾位長老中力拔頭籌,如果他說感覺不對,那其他人也隻能聽從,隻是這種靈感來去無蹤,並非天默可以自由把控的。
而且,當年天默那一雙眼睛,也正是為了能修出這種感應之力而失去的。
早年,年輕氣盛的天默習得了師父傳授的八卦要術,頓時癡迷於洞悉天地奧秘的那種酣暢之感,日間演天地陰晴,鳥獸蹤跡,夜間演星辰輪轉,氣運更迭。
眼看著他的癡迷越來越深,師父看出,他這是已經走火入魔了,因此,在天默索要更加玄妙的鴻蒙箴言孤本時,師父忍不住告誡他,
“八卦要術,原本就不是為了讓人突破界製,窺得天機的。人的好奇與探究之心,終究是一把雙刃劍,或許能幫助眾生趨利避害,但禍福相依的道理,無需我再多言,有時你眼下一個短視的善舉,能招致無窮的惡果,也未可知。”
“所以,弟子才肯求師傅傳我鴻蒙箴言的孤本,因為八卦要術還有許多未明之處。”
“無知!”師父一向仁慈的臉上,因為天默的這句話,生出一層怒意,
“天默,你已走火入魔了。你可知,對八卦要術的不明,不是因為要術的不足,而是你尚不能參悟八卦中的要義。你竟然不反思自己的不足,卻隔屋攛椽的妄圖窺探孤本,要知道,那隻會讓你墮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看著跪拜的天默仍然心有不甘,師父長歎一聲,“也罷,把你驕縱成如今這副模樣,也怪為師當初的縱容。我欣賞你卜筮的天分,的確在眾位師兄弟中天賦最高,不想卻令你狂放到不知天高地厚。想看孤本也並非不可,那你就要先找到靈犀一指。因為,隻有這靈犀一指才能打開箴言孤本。”
“弟子領命。”天默一心隻記掛著鴻蒙孤本,哪還有心思去細品這靈犀一指到底是何存在。隻是認真的記下了師父給他講述的有關靈犀一指的傳說。
靈犀一指的神秘,不亞於鴻蒙孤本。
因為在鴻蒙孤本中記載的神術過於強悍,能勘破生死,洞悉萬物,可以說是為這個世間的立約,又是高於這個世界的存在。因此,孤本並非一般的書卷寶典,而是外表平淡無奇的一塊石碑。
隻有天帝另傳世間的神術,靈犀一指,才能像翻書一樣的翻開石碑。
這靈犀一指是當年天帝留給人類始祖的一項憑證。創世時,混沌初開,天地間還充斥著蕭殺汙濁的瘴氣,平原上又橫行無忌著魑魅魍魎,山崗裏隱藏著毒蟲猛獸,天帝曾三次鑄靈為人,皆不能存。
最後,天帝再鑄人形時,索性把自己的一絲仙靈從指間注入了這個人類始祖。雖然這位始祖依舊心智初開,羸弱不堪,在創世天地間的大夜彌天中,戰戰兢兢的苟活,但是靠著這靈犀一指的神力,他提前預知危險,躲避殺戮,也能信手拈來的集糧果腹
,這靈犀一指的仙靈保著人類艱難生存,直至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
“那這靈犀一指到底是什麽?我該怎麽去尋找啊?”天默耐著性子聽完師父的介紹,感到這靈犀一指過於縹緲,想要去尋訪卻又無從下手。
“沒有人知道靈犀一指到底是什麽。”師父的說法讓天默心中一沉,“不過,卻也並非無跡可尋。這靈犀一指不僅用來打開鴻蒙箴言,與之相伴相生的,就是預知未來的能力。當年文帝為暴君所困,暴君又聽信讒言,屠戮了文帝的長子,製成肉糜。文帝泣血食糜,突然頓悟,這才得開箴言,演八卦要術,並為天下除去了暴君。”
“也就是說……”天默若有所思。
師父接著應道,“是的,也就是說這靈犀一指,會在當世最具感應之力的人身上出現。”
“難道,這世上,推演卦象,占卜未知之能,還有能超越師父的?”
直到此時,師父的麵色才稍稍緩和一些,“當然,天默,你演卦的能力就已經在師父之上了。隻是,記得,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如果你一定要打開鴻蒙孤本,首先就要找到這位當世預知之能最高的人。”
除此之外,師父再也沒有更多有關靈犀一指的信息。不過,天默仍舊信心滿滿的開始天下行走,想要去訪得當世占卜之術的第一人。
寒來暑往,天默用雙腳丈量了千山萬水,遍訪天下可以行卦占卜的能人異士,但讓他失望的是,除了那些靠著卜術欺世盜名,妖言惑眾的行騙之人,即使許多名震一方的卜術大家,在天默的拜訪中,不是避而不見,就是力不能及,紛紛敗下陣來。
在一次次的比試中,天默的自信越來越盛,心中的失落也越來越大,師父說的天外有天不過是壓製自己的借口,以自己推演八卦之術的能力,隻怕世間難逢對手,或許那傳說中的靈犀一指,也不過是為了掩蓋鴻蒙箴言秘密的煙霧。
“等訪完這最後一位溯時先知,就回去找師父說理去。我已遍訪天下能開卦行卜之人,或許靈犀一指隻是一個傳說,務必讓我得見鴻蒙箴言。”
這位溯時先知隱居於東海流坡山,早年靠著卜出大東海潮成名。那一場災禍襲來時,浪高百尺,東海一帶潮湧沒堤數百裏,幸得溯時先生提前開卦感知,得益於他的警示,無數百姓的性命得以保全。但自此之後,溯時先知便隱居流坡山,世間再難覓得其蹤跡。
不過這一切對於天默來說,不足為懼,他一路曉行夜宿,短短數日,便在流坡山的山穀裏找到了一個獨戶小院。小院一圈毛竹籬笆,院外雞犬羊豕,菜畦魚塘,一副閑適的田園之風,院內青磚茅頂,收拾的幹淨利落,想必主人也是一個頗得清淨之樂的山野村夫。
天默到來時,茅舍主人,一個紅光滿麵的黃發老翁,正坐在院中的石桌的石桌前,品茗搖扇,怡然自得的沐浴著山風微拂。
天默上前深施一禮,“老丈,山路難行,可否討碗水喝。”
老翁咧嘴一笑,“你不正是來找我的麽?鄉野草茶,你要是不嫌棄,這裏早就給你備著了。”
一聲寒暄,兩人都知對方是行卦占卜的高手,於是心照不宣的相視而笑,天默從老翁手中接過已經斟滿清茶的杯盞,一飲而盡。
“老丈既知我為何而來,還望不吝賜教。”
溯時老人卻連連擺手,“不忙,不忙,我這兒常年難得見到一個訪客,不如先陪老漢嘮嘮嗑。”
天默心中不爽,這溯時老人真是無聊,自己躲到這深山老林,不就是為躲開塵世的紛擾,為何見到自己,還成了
話癆了。
“我年輕時,管不住自己的嘴,險遭天譴。後來幸得高人指點,這才逼著自己躲進這深山老林,也算是落得個善終了。”
“什麽?當年您能卜出天機造化的大東海潮,您不就是絕世高人麽?怎麽還需要別的高人指點?”溯時老人講起當年往事,天默未免有點意外。
“我們這些行卜占卦之人,畢竟是或多或少窺得天機的。每個開卦之人都應該知道,泄露天機,就應該承擔泄露天機的果業。當年我年輕氣盛,曾想著若以我一人之命,換回成百上千的百姓之命,倒也不失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
“那後來呢?”天默好奇。
“後來自然是那高人指點,讓我從此封口不言,避世苟活,才得以今日與你相見。”
“先生既然封口續命,為何今日還願意見我?那位高人又是何人?想必他的卜術也是天下一絕吧。”天默知道,這溯時老人並非聳人聽聞,今日這一番談話,隻怕對溯時老人來說是有害無利的。
溯時老人一聲苦笑,“高人自然是高人,他指教我苟活於世,你可知,這是他讓我償還更大的果業。”
天默沒想到還有比送命更大的果業,溯時老人看出他臉上的疑慮,就繼續給這位心高氣傲的後生解釋其中的緣由……
夕陽西斜的小院,清風徐來的山穀,四周雞啼犬吠,鳥語蟲鳴,天默這才得知大東海潮背後的故事。
行卜之人,不能占卜自身的運勢,不得透露卜出的天機,否則就會招致災禍。而大部分行卜之人難免破忌,因此往往不得善終。這位溯時先知,當年讓無數百姓逃過了大東海潮的天災,原本是打好棺槨,等著天譴降臨的,但卻在第三天晚上,來了一個批頭散發的乞丐。
乞丐告訴溯時,他的天譴不是橫死,反而是存活。因為上天要他親眼看到因為泄露天機的舉動,會招致什麽樣的災禍。
果然,三年之內,靠海吃海的東海沿岸百姓,打空了東海一帶的海魚水產,然後又遭遇天災,原本豐沃的土地顆粒無收。最後一場大瘟,十戶九空。大東海岸,險成不毛之地。
如果,有另一種可能,大東海潮隻是減少了三分之一的百姓,則東海漁民,不至涸澤而漁,天道調和,大瘟或可避免。
如今這溯時老人,一不能徙,二不能言,隻在流坡山穀裏孤獨終老。
“你可知,我所拯救的,皆因我而死。而現在這些重建東海的百姓,卻還在稱頌我的善舉。”溯時老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嘴唇竟有些顫抖,這隱藏了數十年的秘密,壓得這位老人喘不過氣來。
天默不必再追問那位高人的身世了,無需溯時老人更多的暗示,他應該就是東海之主,溯時老人的善舉,不僅斷送了大東海的百姓,也絕了東海內的水族生機。
“上天終究待我不薄,當年海主已經告知,隻要我能忍住餘生不言,那在臨死前,會許我有緣人,得知我內心的苦楚。”
聽著溯時老人講述的故事,天默心情沉重起來。占卜之人,占卜之術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存在。天地不仁,看似開卦之人靠著占卜之術逆天改命,或許是行著天機更殘酷的安排。
不過沉默了許久,天默卻依舊不願放棄自己的執著,“先生,您的卜術如此高深,可曾聽說過卜術的最高境界,靈犀一指?”
這時夕陽的餘暉已經徹底被山頭擋住,溯時老人的麵孔陷入四周的陰影之中,天默連問兩遍,一直滔滔不絕的溯時老人卻無回應。
天默上前查看,老人竟然已經悄悄離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