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間日暮七星現 第294章 生死相依
天恩的說法讓馬征的臉色為之一變,不過,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常破虜曾接見過這些修者,因此馬征對這些自稱世外之人的修者也布下了眼線。
好在之前天恩帶著眾人,一向隻是在城外巡查布陣,並沒有和城內守軍發生太多交集,馬征隻道這些修者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沒想到剛才險之又險的局勢之下,李重光和小和尚釋空的仗義出手,竟然能替金沙擋下了獸軍這看似隨意,卻又幾乎勢不可當的進攻。
雖然心中不滿,但是馬征盡量還是顯得畢恭畢敬,“容我回去和呂大人商量商量。”
呂濟川自然不會無視這場對雙方都很重要的首戰,剛剛要不是馬征命手下拚死阻攔,這位金沙主帥早就登上城頭親自指揮戰鬥了。
但是戰事平息後,呂濟川冷靜下來,其實換做自己,也並不能比馬征做的更好,他聽完馬征的稟告,沉吟片刻,
“老馬,你看這群身賦異稟之人,和耿忠他們到底有多少聯係?”
馬征畢竟是呂濟川的心腹,沒有外人的時候,呂濟川就喊馬征為“老馬”。馬征也不含糊,早就把自己的底牌攤給了呂濟川。
“我在他們身邊布下三個暗樁,日夜監視,他們不像與耿忠暗中有勾結。但是那個風頭最勁的北梁餘孽,項北小子,卻也是這幫修者的弟子,有同門之誼,我想,這次天恩的意思,主要還是讓我們聯合禦敵吧。”
“那你看有這個必要麽?”呂濟川自己不表態,反問馬征。
“耿忠那個半死不活的家夥,現在躲在屋裏天天和那個北梁寡婦鬼混著呢,他手上也沒有什麽值得我們惦記的實力,隻是這流民營地,一直都是他的經營……”
說到這,馬征停了下來,就算是他一向魯莽冒失,接下來的話卻不知該怎麽提。
“那我替你說,上次你本想斬草除根,連著耿忠安插在流民營地的搖旗叫李恒的一並除掉,可是那將近萬人的流民營,你卻又不知該如何處理吧。”
天恩提到流民營地的想法,也是呂濟川和馬征頭疼不已的問題,當初因為呂濟川有親屬從天瑤撤下來,棲身於流民營,所以一心勸說常破虜對這些流民網開一麵,可是如今這流民營裏呂濟川的親友都已秘密的轉移,馬征不得不開始麵對常破虜提防的流民生變的問題。
常破虜戎馬多年,他的擔心自然是有道理的,第一波妖獸試探性的進攻,馬征和呂濟川都看到了,將近萬人的流民,親眼目睹守城邊軍被肆意虐殺,從最初的麻木到最後的想要越城而逃,絕望和混亂的人群幾近失控。
如果戰事再拖久一點,那麽這些流民難免會發生民變,其中還有不少都是前常勝邊軍的散兵遊勇,一旦和看守流民營地的士兵發成衝突,不管勝負如何,隻會加重金沙城內的不安。
“不如我們直接把那些流民重新趕出甕城,讓他們自生自滅!”馬征喜歡把問題想得簡單些,但這個說法瞬間被呂濟川拒絕了,
“胡說,現在外麵的妖獸已經把金沙圍的水泄不通,你現在趕他們出去,無異於給那些獸軍送去口糧。況且,天恩道長的意思,明擺是在警告你,要善待這些流民才行。”
這個意思,其實也是馬征的感覺,隻是他不想就這麽輕易的順從,這種順從勢必要讓他重新麵對死對頭耿忠。
“我知道你和耿忠那小子不對付。”呂濟川知道這位老部下的脾氣,好心安撫道,“我們現在首要的任務,就是保住金沙。剛才這一戰,我們也都看到了,我們常勝守軍和那些妖獸軍團的差距。所以,我不僅要處理好流民營的事情,還會去拜訪一下常破虜,請他出山……”
“大哥!”呂濟川的計劃讓馬征無法接受,“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把金沙從常破虜手裏奪回來,你現在怎麽……”
呂濟川麵色一沉,“老馬,我明白你的心意,這金沙永遠是你我兄弟二人的,所以,更不能拱手送給城外那些野獸。你若還認我這個老哥,就聽哥哥的安排。”
呂濟川當然也擔心常破虜和耿忠搶走他的金沙。但是他比馬征要城府許多,眼下,天恩的說辭是威脅也好,是請求也好,都是不得不承認的實情,必須要借助金沙所有的戰力,才能有與妖獸抗衡的機會。
馬征從金沙校尉府裏出來,氣的抽出馬刀,照著路邊的一棵小樹狠狠的砍了下去,不知是為那些慘死的手下不平,還是為呂濟川交待他的任務氣惱,瘋狂揮舞的砍刀砍得碗口粗的小樹木屑飛濺,數刀下去,哢嚓一聲,小樹竟然被他攔腰砍斷。
“馬大人,您手上有傷,保重啊。”
“保重個屁,走,和我去看看李恒那個兔崽子死了沒有!”
……
自從親眼看著小朱為了保住自己,被馬征當著眾人的麵活活打死,就連搖旗李恒也險些慘遭毒手,耿忠就像嚇破了膽子,和常破虜一樣,閉門不出,再加上長孫離日夜不離的陪伴左右,馬征笑耿忠早晚要被北梁娘兒們弄死在床上。
當遍體鱗傷的李恒被月萊帶到麵前時,耿忠竟然還是衣衫不整的靠在床幃上,正如馬征調侃的那樣。
麵前的場景讓月萊有些惱火,
“耿忠,知道你受了點委屈,試想這世界上又有誰能永遠一帆風順呢?你看看你現在這副德行,怎麽擔得起我師兄的信任。”
耿忠大概是宿醉未醒,艱難的翻起眼皮兒,露出一對猩紅的眼睛,“你是說項北兄弟?怎麽,你們把他救活了?”慵懶的語氣裏竟然是完全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而且拿項北失蹤的事情進行調侃。
“你!”月萊被耿忠這副頹廢的樣子氣的一跺腳,旁邊的長孫離上前來想要好言相勸,卻被月萊一把推開,指著耿忠罵道,
“虧得長孫姐姐對你這麽好,你怎麽對得起她!唉!”月萊一跺腳,氣鼓鼓的攙扶著李恒回去療傷,房間裏隻剩下長孫離和耿忠二人。
長孫離沉默了一會兒,悄悄的走到一旁的衣架邊,用手拍了拍懸掛在架子上的盔甲,就連那個頂著火焰的烽火盔,也摘了下來,用絹帕輕輕的擦拭起來。
“夫人,你擦拭盔甲幹什麽?”耿忠的聲音突然變得陰沉峻峭起來,和剛才月萊看到的判若兩人。
“我家男人要上戰場打仗,這盔甲就像長孫離一樣,想要時刻伴隨在耿大哥身邊。”
這句的情話幾乎不像是出自一個官宦世家千金的口中,但卻又真真切切的傳入了耿忠的耳朵。烽火校尉心口一熱,有些愧疚的說道,
“我曾經答應你的,陪著你永遠不分開。等金沙開城就帶著你一起遠走高飛。”
“耿大哥,我何曾懷疑過你。隻是,這些日子,你故意損毀自己的形象,我就知道你有自己的計劃,隻是需要等待這麽一個機會。”
長孫離說著說著停下了手中的擦拭,抬頭看了看窗外,陰霾的天空,其實什麽也看不到,但這個顛沛流離的大家閨秀,此刻心中卻充滿了沉重壓抑的憂傷,旋即,一股堅毅的表情凝上長孫離的眉梢,
“承蒙耿大哥不棄,納長孫離為妻,我自是感激不盡。你若想歸隱,自會與你遠走高飛,你若想戰鬥,我必會生死相依。”
鏗鏘有力的聲音,不像是從一個大家閨秀的口中說出,倒像是一個江湖豪俠,耿忠絲毫沒有懷疑過長孫離對自己的執著,他也一樣是隨時都願意把性命交給麵前這個富家千金,曾經,他們是兩個世界的男女,此刻,他們卻成了水乳交融,不能分割的整體。
耿忠衝著長孫離張開雙臂,像極了是要張開雙臂給自己這個新婚燕爾嬌妻一個擁抱,但是那平伸的雙臂卻沒有再合攏,長孫離也心意相通的給耿忠把盔甲一件一件的穿戴整齊。
等甲胄上身,烽火盔蓋住發髻,長孫離突然一把從背後緊緊的抱住了耿忠,精致的臉龐貼在了冰涼的鐵甲上,
“耿大哥,我會在這裏等你回來……”
耿忠抓著跨刀的手掌猛地一緊,手背上青筋頓時暴起。他後悔還在如此貼己的妻子麵前隱藏自己的意圖,但那又的確是他不得已而為之,畢竟,身邊被安插了太多馬征的眼線。他必須要以那樣的表現讓馬征放鬆警惕。
其實,耿忠從未向馬征屈服過,這段時間一直偽裝出醉倒在女人香裏的頹廢,不僅騙過了馬征,而且還偷偷的通過老將軍的廚子,與老將軍搭上了線。
雖然傳進常破虜院子裏的消息從未有過回應,但直覺告訴耿忠,和自己一樣,常破虜一定也有計劃,他也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
耿忠甚至把自己的真正的底牌也告訴了常破虜。如今他手上的底牌,也不是馬征知道的那數百借調的金沙常勝軍,而是包含了整個流民營地。除去老弱病殘,流民中大概還有近三千的潰兵和壯漢,這些都已經被李恒偷偷發展起來,隻需一聲令下,配上武器,這些人就是無畏的戰士。
沒想到機會竟然來的如此的快,馬征剛好應下了天恩的交代,放出了李恒來示好,李恒雖然是遍體鱗傷,但是剛剛耿忠已經偷偷給他傳遞了指令,
“重建流民營地裏的組織,確保緊急情況下能調度起這支伏兵。”
……
馬征默許了軍醫為李恒療傷,得到軍醫回複,李恒不會有生命危險後,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如今,整個金沙終於開始慢慢聚集成一個整體。
妖獸軍團展示了他們的強大。但金沙城內,原本勢同水火的各方力量,卻沒有誰想過屈從妖獸的淫威的。
隻是,月萊在給李重光換藥的時候,一時沒忍住,掉了一滴眼淚在劍聖的手臂之上,這讓李重光心疼不已,
“師妹,我這是小傷,無妨的。”
“呸,我又不是為你難過。”月萊總是讓李重光下不來台,但這次她卻並非開玩笑,“我隻是心疼那些士兵的生命,數百條人命,不過是為了換回馬征心意改變。”